掬水感觉面前的楚长欢碎成了八瓣,她梗了梗脖子,艰难开口:“三殿下他……是哪里得罪您了吗?”
楚长欢眼神一顿,重新转了脑袋去看池子里的鱼:“没,若说得罪,也是我得罪的他。”
毕竟,他后心的那一刀,是她亲手刺进去的。
掬水搅着袖子,没再说话。
也是,让他们这四个闲了近十年的前暗卫们去查一个地位尊贵的贤王殿下,这怎么看都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好吧,查楚君衡这事还得再等等。
“楚君衡查不成,那,替我去打听打听凉国的事吧。”
“凉国?就是北面那个小国吗?打听它做什么?”掬水觉得今天楚长欢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奇怪。
“闲得没事儿,想听点儿故事,异族人的故事,应该会比大昭的新奇。”楚长欢面不改色地扯了个谎,“你就随便帮我搜罗点儿,只要是凉国的就行,无论是民间话本,还是耶律王族的莘秘,我一概照收不误。”
从前,是大昭小看了耶律,才让这些野蛮人有机可乘,如今,重来一次,她要把他们看透、参透,然后吃下去。
若无人能撑得起她头顶的这片天,那就换她来撑。
这次,她要把命运紧紧攥在自己手里。
……
入夜,重明宫点了灯,昏黄烛影被扣在琉璃罩子里,映出炽白色的光。
小厨房今日新做了清蒸鲈鱼,上面撒着翠绿的葱花,热油一烹,分外诱人,这道菜曾是楚长欢的最爱,不过现如今她满腹心事,没有半点胃口,动过两三筷子后,随手把剩下的鱼放到了地上。
栉巾端着奶白色的鱼汤进门,正看见这一幕。
“殿下?是这鱼不合胃口吗?”她放下鱼汤,五味杂陈地瞧了眼地上的鱼。
“没,卢大厨的手艺不错,只是我今儿没什么胃口,就赏白玉糕了。”
“白玉糕?”栉巾听不明白她的意思,只能靠猜的,“殿下……想吃白玉糕了?”
楚长欢伸向汤羹的手一顿,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如今的她还没有养白玉糕。
白玉糕,是她从前养的一只小黑猫。
她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角,无奈道:“对,想吃了。”
“那……和您把鱼放在地上,有何关系?”
栉巾可不是个好糊弄的,楚长欢搅弄着碗里的鱼汤,拼命地思考“白玉糕”和“鱼”之间的关系。
“啊、我刚才说的是,白鱼糕,”她抬起头,自信一笑,“就是把这个鱼做成鱼糜,再把鱼糜摆成糕的形状,记得小时候在祈州的山河馆里吃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吃过了,你改日问问卢大厨,看他会不会做这个糕。”
“啊、原来是白鱼糕啊,”栉巾了然一笑,“成,奴婢记下了。”
楚长欢看着栉巾离开的背影,眉眼深深。
该不该告诉她们呢?
她骗得过一两次,却没法骗她们一辈子,她身边的人,尤其是栉巾和掬水两个丫头,都是从她懂事起就跟在她身边伺候的,这么多年,她对她们几乎是从不藏私。
她不想骗她们。
可若真同她们说明,她们又能信几分呢?还是如掬水所说的那样,觉得她是“撞了邪”,需要请相国寺的那帮子神棍驱邪?
她搅着鱼汤,出神地想着,勺子碰到碗边,发出规律的响动,一声接着一声,突然,她停下手上的动作。
静谧的夜里,她仿佛听到了几声微弱的猫叫。
上辈子是在什么时候捡到的白玉糕?
似乎也是这样的一个初秋的夜里。
她提了盏宫灯,循着声音来到后院,栉巾听见响动也跟着追了出来,主仆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一处荒地旁边。
几年前楚长欢心血来潮地想要体验一下农民生活,便吩咐良有书有他们连夜开垦了一块儿土地,不过她只新鲜了几天就因为受不住蚊虫的苦而宣告放弃,剩下的烂摊子都是由栉巾掬水她们收拾的。
听说在她成婚搬去公主府后,栉巾还曾在这儿种过一段时间的地,那年的地瓜甘甜,就是出自她的手。
再后来……
“找到了!”栉巾不知何时跑进了荒地后头的棚户里,等她钻出来时,怀里还抱着一只小黑猫。
“殿下,您瞧!”她小心翼翼地托着小猫的身子,献宝似地捧给她看,不同于蹭了一脑袋灰的栉巾,小白玉糕毛发油亮,一双圆滚滚的蓝眼睛在月光下很是漂亮。
是一只很干净的小黑猫。
正因如此,楚长欢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上辈子她一直以为白玉糕是哪里偷跑出来的野猫,无意间落进了她的寝殿,可如今再看那棚户上头两三人高的朱墙,不到两三个月大的小奶猫仅凭一己之力怎么可能翻得过这样高的墙?
除非……
“栉巾,你先睡吧,我去去就回。”
楚长欢吩咐了一句,便头也不回地跃上墙头,消失在了夜色里。
白玉糕仰起头,张大嘴巴,呲出乳牙,很响亮地叫了一声。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