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安呵呵一笑,不再理会这些浑人,只管踏步上前,一把就掀开花轿前面的帘子。
一眼看去,他竟是呆住了!
轿子里果然绑着一个双十上下,一身大红吉服的女孩子,凤冠霞帔,衬得她秀丽的脸庞惨白如雪,一双点漆般的大眼睛,黑亮的瞳仁里满是惊恐的暗影。
真是活人祭品呢!
丧心病狂,莫甚于此,封建迷信害人啊......徐长安心里暗骂,一边解开女子身上绳索,一边柔声道:“姑娘别怕,我是来救你的,自己可以走动么?”
劫难无处可逃之际,万没想到竟会被人搭救,那女子惊喜交集,几欲晕倒,
只是片刻之后,她却极快定下神来,就要起身盈盈下拜:“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芸娘莫齿难忘。”
原是一位知书达理的女子!
瞧她身子似无大碍,徐长安自是欢喜。
或许是被绑太久,她的全身血脉运行似已不畅,刚一站起,便是脚下一软,就要跌坐回去。徐长安自然而然地探过身来,伸手托住她的手肘,将她轻轻扶住。
霎时,一抹红晕飞上了芸娘脸颊。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刚跨出花轿来。就听那边船上的莫愁怒道。
“莫催莫催,这不就好了么。”徐长安笑道。
转过身来,他平素沉静的眼睛,此时却闪过一抹怒色,凶狠地瞪着船上的人。
他可不是个易怒之人。
剩下的壮汉相互推推搡搡,只是出言恐吓,依然无人敢强冒出头。
船首的老者,面色煞白,手舞足蹈,如吟如诵,大声号叫起来:“乾元阴阳覆,玄运易生偏,妖凶既已显,不见神安然,有请吾神君,前来吾坛前,云行雨施,救我良民......”
声音如此之大,竟盖过了激流的喧嚣,河风的呼啸。
这尼玛也可以?
徐长安气极反笑,正待出言相讥,又听得莫愁令船老大道:“将船再靠一些,接他们过来!”
谁知此时船老大竟丢下船舵,双手一阵乱摇:“姑娘,使不得,使不得啊,坏了河神大祭,是会被灵源神君重责的呀!”
灵源神君者,黄河之河神也。
“胡说,活人献祭,乃是淫祀!”徐长安大怒,大声呵斥道,“此等不合礼法的邪礼,官府三番五令,严加禁止,你们竟敢抗拒王法?”
自古以来,这样不合礼制的淫祀,都是官方的重点打击对象,这一点,他还是拿得准。
船老大不敢分辩,连连作躬不已。
其他几个船工也丢开手中船桨,学着船老大的样子,只管是纳头下拜。
失去动力的大船在河中剧烈摇晃起来。
这一番大动静,引得船舱中的众人都钻了出来,看着眼前情形,跟着便七嘴八舌叫嚷起来:“公子,姑娘,可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啊,惹得河神爷震怒,全船人都得是死!”
“此地全仗神君庇佑,风调雨顺,渡河方能少了许多风浪。”
“多年来我们都是这样,两位来自贵地,自然不知本地风俗,还请包涵则个......”
这一众乡野之人,平时见大人都唯唯诺诺,先前又见徐长安两人衣着华贵,骑高头大马,神态自是不凡,谁都不敢动粗使强,只围着他苦苦请求。
被众人包围其中,差点儿就要被溅到唾沫星子,莫愁心中早已不耐烦,手中长剑就要挥出。
又怕徐长安事后责怪,只得强行按捺住怒意。
她正恼怒中,又瞧见那个道士,远远地站在船首,神情冷漠地望着远方,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身边的纷扰,都与自己全无关系。
“太上忘情”大约就是这种境界吧?
但跟他在凤州集市上的风趣形象完全不一样啊。
这一方混乱之中,只是谁也没注意到,此时的天空,正慢慢昏暗下来。
阴云翻滚,河风激荡。
猛然间,一阵“哗啦啦”的巨大水泼声,在大河中轰然炸响。
紧接着船身一阵猛烈的震动,人们惊恐地看到,花船前方数丈的水面,凭空出现一个巨大的旋涡。
旋涡边上,高速旋转的水流,似被一股强大无匹的力量牵引,竟然离开了水面,向半空中喷射而去,发出低沉的“轰轰”水啸声。
水龙直射数十丈之高,飞速旋转成柱状,几乎就要与空中低垂而下的黑云接为一体。
花船左右摇晃,逐渐被水流吸往旋涡之处......
船首老者面如死灰,颌下花白的胡子不住抖动,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停止了呼号。
壮汉们发一声大喊,丢下卢长安两人,跌跌撞撞抄起船桨,拼命划船向后退去。
“河神老爷要显圣了!”
大船上的众人,有的身子缩成了一团,形如筛糠,有的拼命往河里扔所带的干粮水果,有的已直接跪倒在船板上,咚咚咚磕头不止。
莫非河中水文突生异变?
两船间的距离被拉开些距离了。
眼看花船打着旋子,却始终脱不了旋涡的吸力,徐长安四下张望,不由得心中大急。
正在彷徨之时,却听破空之声大作,一条粗绳如长蛇般自大船飞卷而来,绳头打在花船主桅柱上。绕了几圈,牢牢地缠绕其间。
原来是虫二见事危急,竟抡起船舷边的一圈缆绳,奋力抛来。
这车夫臂力可是不小了!
此时徐长安居然还有心观察。
“稳住船舵,一齐向后划,把那条船拉出来。”莫愁回过头来,朝船老大怒喝道。
船老大却趴在船板之上,磕头如钟,脸上尽是惊恐的神色,说什么也不肯起来。
见此状况,莫愁也不废话,提剑奔了过去。
“嗤”的一声,长剑挥出,剑光一闪而逝,船老大只觉头皮一凉,包头的幅巾已从顶上飘落下来,发髻散乱,状若乞丐。
一股寒意直透心底。
“兀那女子,怎可如此羞辱我家船主?”
“岂不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小小年纪,这般蛇蝎心肠,实是少见得很。”
“抓住她,将她扔进河里!”
一时之间,众人忿忿,跟着大呼小叫起来,有性急的船工,已抄起船桨围了上去。
莫愁仗剑不住冷笑。
她可不知大周人所谓“断发之辱”的意思,此时虽不能施展异能,但对付这些普通人,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嗤嗤嗤......”船身起伏之中,她身形如鬼魅般飞舞跃动,剑出如风,既稳且准。
“啊哟!啊哟......”血珠串串溅起,惨呼声不绝于耳。
转眼间,她手中长剑已刺中数人肩头......若不怕徐长安事后咩咩,烦人至极,依着她原来的性子,这几人怕是早已伏尸当场了。
见她如此凶悍,剩下的人一声呐喊,四处逃散,几乎全都避到了船尾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