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顿时响起一阵哄笑之声。
商人嗤笑道:“你这道士,就算是鬼画桃符,也得让大伙儿瞧见不是,这......这是个什么意思?”
其中有好事者也跟着喋聒起来。
道士面色如常,朗声道:“烦请哪位赐清水一瓢,贫道感激不尽。”
有人从旁边的商户讨来一瓢清水,递了过去,道士谢了他,接过水来,喝一口,“噗”的一声,化作一股水雾,尽数喷在白纸上。
说来甚是奇妙,片刻间,一株桃树跃然纸面,疏影横斜,红萼烂漫,花叶间栩栩如生。
众人惊呼不已。
徐长安嘴角一撇,忍不住低声冷笑:“商人固然小贱,这道士却也是装神弄鬼!”
莫愁不明所以,问道:“什么?”
原来学霸也有偏科之处啊!
其实这样的把戏并不深奥,只需一些常见的植物就可以办到,大抵类似于某种魔术而已。
徐长安曾在前世的一本刑侦里看过,将姜黄,五倍子,茴香叶分别磨成粉状,加水调成颜料,再画成所需图案,待晾干之后,颜色就会隐而不显。
再以清水湿之,姜黄的红,五倍子的褐,茴香叶的绿色又会重新显现出来......
两人正说话间,徐长安却觉得道士似乎有意无意望了自己一眼。
莫非被我说中了?
然而,接下来的情节发展,却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人群中有人大叫道:“道长,这是桃‘画’,我们要的可是真正的桃花。”
“就是,这样的桃花可作不得数。”
“不急,不急!”道士不紧不慢,笑吟吟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各位稍安勿躁,片刻自见分晓。”
听了这话,众人慢慢安静下来。
只见道士一手拿瓢,一手曲指成诀,先是对着画纸虚空轻点,继而引诀至面前三尺之地,口中低叱一声“起!”
画纸上的桃树隐然不见。
过了一会,道士指诀所指的地面,一颗绿芽破土而出,他将瓢中的水浇在边上,绿芽渐渐长大起来,立干,分枝,吐叶,眨眼间,枝叶发散,变成一棵枝叶茂密的桃树。
众人惊呼声中,树枝上忽的开了花,粉粉嫩嫩,如胭脂团般一朵挨着一朵,密密地开满了一树。
风吹过,似有暗香浮动,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众人目瞪口呆,过了好半天,连天似的喝彩声不绝,这里平常本就热闹,今日更是人声鼎沸,沸反盈天。
这就有点打脸了!
徐长安几疑梦中。脸上似乎有了一种火辣辣的感觉。
道士从树上折下花枝,送给看热闹的人们,有人将信将疑,有人视若珍宝,更有许多虔诚的信众,居士,无不下拜,称作神仙降世......
不一会儿,场中就只剩下光秃秃一根树干。
也有得寸进尺的混人,指着树干道:“仙长,若是再种片刻,这树是不是就能结出果子呢?”
道士呵呵一笑。指了指天,道:“莫急,施主若能耐心等上一两月,自然就有结果,我这桃子,果色粉白,顶泛红晕,味甜多汁,实为清肺润肠,活血养颜之佳品。”
转瞬之间,这就变成直播带货达人了?
“罢罢罢,还须等上一月,怕是我家那位都变成黄脸婆了。”那人悻悻道。
众人听了无不哈哈大笑。
“桃花既已送完,老道这就收拾了去。”
说完,道士以掌为刀,挥手斫倒树干,背负在肩头之上。
“以桃木做法剑,当可除妖驱魔,以卫大道,岂能一任废之?”他看了徐长安这边一眼,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分开众人,从从容容地走远了。
莫愁醒悟过来,大怒道:“他说什么......除妖,他想要除谁?”
徐长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别闹,看那道士好像还有些厉害呢,你异能全失......”
莫愁一怔,随即也安静下来。
好妖女,胸大脑子也够大......徐长安暗自点赞道,只是道士刚才露这一手,是仙术,还是幻术?虽是亲眼所见,他一时也搞不清楚了。
同他一样的,还有准备大赚一笔的商人。
待回过神来一看,自己的一车桃花,此时已枯萎如三秋之草木。
难道道士所谓借仙灵之气,竟是来自他这里?
妖道啊!商人死死盯着道士走远的背影,欲哭无泪,却也不敢追将上去。
......
待众人逐渐散去,莫愁问道:“这道士倒有几分手段,却是个什么路数?”
“不知道。”
徐长安摇头,反问道:“你看他方才露那一手,是真是假,是仙术,还是幻术呢?”
莫愁坦然道:“我也不知道。”
徐长安又问:“你能做到么?”
莫愁瞪了他一眼,淡淡道:“太麻烦,我一般只会明抢!”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徐长安赶紧转过头来,自嘲道,“管他呢,也许世上本就无所谓真与假,仙也罢,幻也罢,一切只存在于心念之中。”
“诶!你这话,可比你们那些什么‘子曰’有道理多了。”莫愁难得夸奖他一回。
......
凤州城不大,西市却很大,新奇有趣之物也很多。
特别是从西方诸国进来的珠宝,珊瑚,琉璃,器皿,干果,珍禽异兽等货物。更是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饶是徐长安两世为人,好多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其中有些琉璃制品,精美至极,其工艺之精巧繁杂,只怕与前世相比也无需多让。
身处其间,莫愁更是少女心大发,一路买买买,乐而不倦,他也算第一次体会到了“拎包狗”的快乐与烦恼。
集市北区,有几家胡人开的酒肆,门口招徕客人的胡姬,一个个高鼻深目,雪肤红唇,身材娇娆,异域风情更是动人心魄。
偷偷多瞄了两眼,他也只能暗自咽了好几口口水......
还真是可惜了!
临近中午,两人信步走进一家名为“集芳斋”的画坊。
徐长安一眼看了过去,这里所卖的,除了些无名画师的画作,大多是古代名家名画的“山寨品”。
这么说倒不是因他有多大鉴画的能力,而是因为它们的标价,大多几百钱而已,最贵的也不过数两银子。
大多数时候,金钱,岂非检验商品真假好坏最快,最直接,也最有效方式?
没人会否认这一点,徐长安也一样。
事实上,书画赝品买卖在大周朝并不罕见,反而大有市场,好多冠以名家手笔的“真迹”更是一纸难求。
买家走眼也罢,入坑也罢,洗钱也罢,或许只是说辞不同而已。
中外如一,古今概同,倒也没有多大区别。
徐长安对字画并不擅长。同其他人一样,也就记下些“铁线描”,“兰叶描”,“水纹描”,“颤笔”等所谓专业术语。
偶尔用上,还不只为某一次装逼所需,随手一拈而已。
而这次,吸引他进店的,却是其中的一副立轴彩衣美人图。
画中女子,黛眉锁翠,斜飞入鬓,星目半张,如盈江秋水,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自带袅袅风流之态,却又令人凛然不可逼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