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邦邦......邦,邦邦。”
墙外传来打更的声音,时间已到了子时初刻。
莫愁右手携了徐长安的左手,一面往门外走去,一面轻笑道:“时辰刚刚好,咱们这就走吧。”
刹那间,一股清幽幽,甜丝丝的香气在他鼻间弥漫而来。
感受着她肌肤的温腻,他只觉一道冰凉的气流自掌心而入,沿着腕背向上,过肘尖,上臂,达肩部,再横向进入缺盆,从胸而下至腹,最后聚集于脐下丹田之处。
前日拜她所赐的“阴冰寒毒”是否也融入其中?
这感觉实在有点奇妙。
只是片刻之后,更多更细密的气流,自下丹田处,向徐长安全身各处经络发散而去,他感到自己身子忽地就轻了下来,似乎气力全无,又似充满了无穷无尽的能量......
“慢,慢着,我不认得去大理寺的路啊。”他还想找个什么借口推脱一下。
莫愁歪着头,瞧了瞧他:“没关系,我认得路就可以了。”
她眼波流转,宛如春风拂动的水纹,一圈圈向外扩散而去,似乎就要穿透他的眼眸,直至他大脑右半部某个不可知晓的区域。
紧接着,一种强劲而霸道的全新意识,不由分说地涌将进来。
沿着脑颅四周密集的神经网,飞快地蔓延开去......
徐长安真切地感觉,自己似乎正在失去对大脑的控制。
哎,哎,哎......我被这妖女“寄灵”了?
起初,他觉得侵入的这个意识力量又轻又弱,但他的本我意识稍一挣脱,那力量就会自然而然变得极为强劲。
不,不,不......我被这妖女挟持了!
这个念头刚从他脑中闪出,莫愁身子一动,便已凌空飘飞而起。
夜风拂面,月光溶溶如轻雾,就在一瞬间,他分明看到,墙上的画中已没了女子的印迹,只留下几株樱树,一地花雨。
......
月挂中天,两个半透明状的暗淡影子,疾驰在长安城城市之上。
高低错落,重叠起伏的各式屋顶,宛如飘浮的灰云,一片片自脚下飞掠过去,灯光点点,人声隐约,速度带来的快感,不断地刺激他的感官。
徐长安霍地清醒过来。
穿越到这个异世已过百日,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触摸到这座伟大城市的丰润肌理。
莫愁放开他的手,扭头瞧着他,笑吟吟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我总拉着手成什么样子,我这一放开,你可不要有什么其他想法喔......”
我想回家睡觉可以么?
徐长安在心中吐槽道,突然间,锦城的模样竟出现在他脑中。
我若告诉她今晚的奇遇,她会相信多少呢.?
他有了一种想要大笑的冲动。
身体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所牵引,就像一支提线木偶般,徐长安紧跟在距莫愁差不多半个身位的后方。
微一侧头,就能清楚看到她御风而行的姿态。
跟自己先前的想象不大一样,其实她也不是完全飞行在虚空之中,有时,她也会借足下之物发力,譬如屋顶上的瓦片,树梢的枝叶,甚至是身边飘过的轻雾。
夜风回旋,云气飘荡。
她腰身微动,便能腾身飞起,只是起落之间,其跨越的距离和高度,却是远超人族之极限。
这中间的关窍之处,徐长安自然弄不明白。
但他还没意识到,就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已能一步不差地契合着她的身形,在空中高低起伏地展动开来。
疾行约小半时辰,迎面出现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城门,上书“承天门”三个大字。
这里是皇城的南大门位置。
莫愁引导他折身向西,掠过四条长街,很快,一大片黑沉沉的建筑映入他们眼帘。
灰瓦白墙,重楼飞檐,朱红色的大门已然紧闭,门上方匾额有“大理寺”三个暗淡的金字。
大门两侧,蹲伏着一对镇妖祛邪的獬豸,怒目圆睁,张口露齿,远远望去,倒像一对额生独角的黑色麒麟。
此时已是深夜子时,院内依然有灯火闪动。
那些火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埋伏着更多的刀光剑影吧......徐长安心下惴惴。
莫愁却是霍地收住身形。
她站在官署对面的房顶阴影处,双手抱圆,于极小处结了一个奇特的手印。
“去吧。”
丹唇未启,已闻其声,她温软的手掌在他背心轻轻一推。
疾驰中的徐长安,余势更无半分衰减,身子径直飞过街道,从高高的墙头一跃而过,悄无声息地落入署院之中。
刹那间,一股强大无匹的威压之势,扑面而来。
死妖女,搞什么啊?
他几乎就要惊呼出声,这么的高调,搞不好通缉老子的画像,明天就会被贴到全城的每一个角落呢。
但他也清楚,在女妖绝对的实力面前,自己根本就无力抗拒。
“咦,你的本我意识竟然还在。”大脑深处,突然传来女妖惊诧的声音。
“是啊,你要怎地?”徐长安没好气道。
事实上,尽管脑海里还存有一丝本我意识,但根本就不足以令他掌控住自己的身体,这种感受,反倒让他既感憋屈,又是难受。
“很好啊,不过......公子可真是个奇特的人呢!”
“你是说:我同你寄灵过的其他人不一样吗?”
“不知道,就直觉而已。”莫愁顿了顿,轻笑道:“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使用这种异术呢,不周之处,尚清徐公子多多包涵。”
......
大周朝的中央司法体系,由大理寺,御史台,刑部三大机构组成。
在这三大机构之中,大理寺专责审理中央百官以及京师徒刑以上的案件,羁禁于此的,自然都是些声名显赫的人族强者,是以人间生气最为浓厚。
天子脚下,王朝气运聚集之地。
受昊天上帝庇佑,就算那些修行极高的大妖,也无法做到完全屏蔽自身灵气而偷偷潜入。
莫愁这个寄灵的法子倒是个颇为有效。
过仪门,绕前堂,穿游廊......
此时,徐长安以一种诡异的身法,疾行在署内各处楼台房舍之间。
身随形而展,形随意而动,他根本无须自己辨别方位,反倒觉得自己好像浮游在半空之中,足下几乎全无用力之处。
然而在他的体内,却有一股强劲之“气”,流转于四肢百骸之间,为他提供源源不绝的动力。
这股气运当然不是来自于他自己。
但他却无法想象得出,莫愁是如何将这股强劲气运注入自己体内的,这种因“不可知”而带来的不安全感,才是令他最难受的地方!
寺署中,不断有提着灯笼的护卫穿行而过。
但徐长安的身形实在太快,就算被他们瞥见,留在他们眼底的,也只是一道透明的影子,抑或一抹月夜里闪过的流光而已。
御风而行,千里无痕......莫非这就是传说中所谓“异术”之一?
徐长安心中一动,他想到了某种可能。
在修行强者的世界里,时间尺度似乎真和平常人不一样,就如同现在的他,看似清晰而真实的行动过程,在真实的世界里也只是极短的刹那而已。
这种感觉让他感到既新奇又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