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学生宿舍。
夜已深沉,徐长安独自倚在门边,习惯性向外望去。
远处是一片暗影重重的连绵山峦,十二明月楼那高高挑起的楼檐,一层层,像鸟翼一般在他眼前延展开去,飞向天空。
最高的鸟翼之上,悬挂着一轮圆圆的明月。
他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思绪再一次回到了三个多月前的那个夜晚。
当时正宅在家中,没日没夜勤奋码字的网文小白徐长安,莫名其妙,就魂穿到了他笔下这个叫“大周”的古代王朝。
寄魂在这个同样也叫“徐长安”的十七岁少年身体里。
无声无息,全无征兆。
既没经历大病折磨,意外事故,也没被什么流星彗星砸中,或误入游戏被收了魂,一切就像这月下的水塘,清风徐过,却不曾泛起一丝涟漪。
这几率是不是未免太巧了些呢?
为此,这段时间来,他总会不自觉地陷入了深深怀疑之中。
......
然而。同样是那个夜晚,对大周朝司天监的星官们来说,可不是一个平常的夜晚。
“天载十七年,冬月初一,赤焰盈空,日月如合璧,见阴阳之旗,长则数日。”百年来的一场奇异天象,由他们在官方记录上,落下了最后一笔。
“初七,乃止。”
这事的经过,是从这年孟冬的第一天开始的。
当天日出时分,西京城的人们便惊讶地发现,太阳升起,而月亮却没有落下。
随着时间推移,瓦蓝色的天空中,平日凛白的太阳,喷射出赤红色焰火,如灼灼燃烧的火盆。
而皎白的月亮,环绕着金色的光线,莹莹生辉。
此后数日,无论昼夜,皆是日月交相辉映,光芒四射,仿佛带着一种不可预知,无以形容的幻灭之感。
这诡异的天象,整整持续了七天。
天降异象,朝廷上下,朝野内外,一时间群浮言四起,暗流汹涌。
除官方机构外,各路牛鬼蛇神闻风而动,自媒体,标题党们炒热点,蹭流量,造话题,开直播,闹得个天雷轰轰,地雷滚滚开。
键盘侠,地摊历史专家更是不会放弃这一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于是,无数流言,如飞蝗一般向帝国的每一个角落狂扫而去。
其中一种说法,很快就在京城流传开来。
日月并立,乃以阴冲阳,是为幻日之象。
《春秋运斗枢》云:“主弱,公侯狡猾,起莫能匡,则日月并照。”又云:“两日照,夷山亡,龙逢诛,郊社墟。”
莫不是这天下就要生大乱了?
人们都在暗处悄悄议论着,不同人的脸上,显现出不同的表情,麻木。惊惶,担忧,甚至是期盼......
小民无知倒也罢了,但这样的谶语,对朝廷一众贵胄公卿来说,其冲击力和杀伤力却实在太过恐怖,只吓得人人自危,个个胆寒,就怕皇帝陛下以之为借口,拿了自己开了刀。
前朝不就有先例么。
天子若要谢罪祭天,不拿个够分量的贵人怎么行?
于是人人都着盼皇帝能效法古人皇,感天地之戒,阴阳之逆,下一个“罪己诏”,以一身之气运平息天怒了事。
只是那位处处以人皇为师的天载帝,面对此劫,倒也相当稳得住。
他单独招来右相武九章和辅相崔昭,就问了一个问题:“此天象代为天意否?”
两位无事不顶牛的朝堂大佬,此时回答却是难得的一致:“天子者,上天之嫡子也,代行天命,天若有意,也当传言于陛下,世人安能知之!”
此言甚合朕意!
据传,皇帝听罢,漠然一笑道:“朕御极江山十七载,海清河晏,国富民安,若是一段天象,几句谶语就能令国本动摇,岂不成了天下笑话。”
自此后,朝廷既不以之为忤,也不追究其来源,任凭谶语自生自灭,一副宽厚而从容的态度。
圣言昭昭,升斗小民信还是不信,自然也没多大意义了。
至于某些有心人会怎么揣测,谁知道呢,反正,无论如何,相关的舆论的确低调了许多。
直到数日后。
异象消失,流言慢慢消散于无形,王朝上下也逐渐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
当然,对徐长安来说,这一场神奇天象,以及天象背后的纷纷扰扰,除了几分好奇之外,几乎就没造成太多的影响。
那时的他,还处在穿越后的懵懂中,有些惶恐,又有些庆幸。
好歹也有了重生的机会。
这位原主的年龄,相貌,性情跟前世的自己也算基本契合。
性格阳光,开朗,随性,自在......偶尔也会舌生莲花,口吐芬芳。
还自带一点点小腹黑。
此外,他现在的生活,好像比前世穿越文中的主角好了太多。
除了相似的修行难度设置外,至少没有开篇就被毒打,坐牢,流放,甚至杀头的风险,也没了被女方逃婚,退婚,或干脆作了上门赘婿的羞辱。
有爵位可以继承。
若说真有什么不满意,那就是“书院学子”这个身份有点恼火,真有点重返书山学海,被逼再次渡劫的感觉。
直到“老婆”锦城连日的补习之后......
“系统,系统,收到请冒泡。”想到此处,徐长安第一百次向系统发出了深情的呼唤。
无人应答。
“出来吧,别躲喵喵了,万一撞了墙怎么办,玩游戏同样也会死人的喔。”
???
系统根本就不鸟他!
根本就没有系统?
我去,金手指什么的,肯定也是扯卵蛋了。
他眯着眼打了个哈欠,竖起中指,在月光下晃了晃,显出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
是梦境,还是实境?
无数白色光线,汇聚成一个中空的圆环,像光的隧道,又像是黑洞的尽头。
极目处是一个垂直旋转的吸积环。
所有的光线,都在他身边流转,缠绕,散射,收缩......仿佛正在放映的一帧帧全息电影。
突然间,一股强大无匹的力量,将他扯出这光的通道。
他一头撞进一条高楼林立,人流如织的城市大街。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犹在他眼花缭乱之际,这股力量拉拽着他,又一头扎进一片碧绿而幽深的海水里。
紧接着是一片苍茫无垠的沙漠。
一片烈焰当空的谷地。
一片浩瀚璀璨的星空......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去哪里?”
除了这灵魂三问,徐长安感觉自己的身子,忽地飘飞起来,脚下全无着落之处,的思维和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
“轰”!
好像有声音。
破碎的玻璃四处飞溅,撒落一地。
他穿过一扇巨大的窗户,撞进了一个白色的房间,一个站立不稳,身体笨拙地摔倒在地上,
“哎呀,怎么总是这样毛手毛脚的,你看,这不就摔倒了么,摔得那么难看不说,砸到花花草草怎么办......咦,没有花花草草......伤到自己也是不好的呀!”
一个不紧不慢的男声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还真有声音呢。
徐长安有些狼狈地站了起来,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老头儿,正在跟自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