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姊姊,剑。”徐长安低眉顺眼,就要递上手中长剑。
秦锦宜长身而立,却也不伸手去接,只是双手负后,冷冷道:“出招罢。”
徐长安心中大惊:卖糕的,这不是托大,这简直就是在羞辱对方了。
仙子毕竟还是仙子,谢幼薇并未如众人所想那般暴跳起来,只是咬了咬红唇,横剑于胸,淡淡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徐长安跟穆子明退到了数丈之外。
场中两人相对而立,凝目互视,似乎就要迸发出一串串闪亮的火星。
“看剑!”
就听谢幼薇一声清叱,嗤的一剑,当胸平刺而来。
她这一击,实乃蓄力而为,剑芒爆长似电,去如雷霆,刹那间,剑锋便已至秦锦宜左肩。
我去,这可比刚才出剑要快上数倍了。
徐长安头皮一紧,心头一阵苦涩,暗道:比划了半天,原来这仙子一直都在戏弄于我啊!
秦锦宜也不如何动势,高挑的身子,平平向后飘飞而退。
她退一步,剑锋便逼进一步,顷刻之间,她已连退了七八步。
然而,她退去的速度,却与剑出的速度完全相当,人与剑锋之间,也始终保持着间不盈寸的距离。
四周早已一片寂然无声。
只一息之时,两人便已移至徐,穆身前,似已无可退让之处。
谢幼薇左足猛地一踏,手腕抖动,元气直透剑身,突然之间,众人眼前出现了一连串白色光圈,环环相扣,更是耀眼至极,将秦锦宜的上半身尽数笼罩在剑光之中。
眼见这势若花火光电的一剑,众人几乎就要惊呼出声。
徐长安更是一颗心就要提到嗓子眼了。
秦锦宜眼中似有星芒闪动。
倏地,她左手一伸,不知为何,穆子明原本挂在腰间带钩上的剑鞘,便已到了她的掌中。
身形不退反进,长袖飞舞中,她蓦地倒过剑鞘,“刷”的一声,剑鞘已套上了对方疾刺而至的剑身。
刹那间,满眼剑光一闪而逝。
秦锦宜上身微侧,手臂轻轻一引,谢幼薇连剑带鞘,被她引向右侧斜边处,由于发力点集中于上半身,脚下一个虚滑,站立不稳,差点儿就要跌倒过去。
一斜之后,她立即稳住身子,脸上表情却似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紧接着,便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然而事实就摆在面前......
因所处位置的缘故,秦锦宜的动作,徐长安看得格外分明,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脑袋“嗡嗡”作响,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就听四周传来一阵山呼般的惊叹声跟喝彩声。
“秦学姐不愧为最杰出的书院学子啊!这一扣一引,当真是高明至极,令我等受益匪浅。”
“是啊,是啊!”
是啊个锤子!受益个锤子!徐长安心头火起,暗骂道:你几个欺软怕硬的小虾米,有胆玩上这么一出么?
这一招还剑入鞘之法,巧是巧到了极处,但险也是险到了极处。
这可不是侥幸得手,时间,速度,力度的拿捏之精准,绝非一般人可以做到,更何况,瞬息之间,在这虚实相间的无数光圈中,准确地找到破绽之处,又是难上加难的事了。
弄巧成拙的话,一只手背可就废了。
他忍不住暗叹道:这行云流水般的一钩,一扣,一带,更是显示出了不同修行品阶之间的巨大差异啊!
而我连进阶的资格都没有!
他目光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位大表姐。
“不过如此!”秦锦宜冷冷丢下四个字,转身便外场外走去。
“多谢学姐教诲!”谢幼薇面色惨白,朝着她背影施了一礼,颤声说道。
秦锦宜越走越远。
身后的颤声慢慢变成了呜咽之声,过得片刻,谢幼薇似再也忍不住,将长剑抛在地上,双手掩面,疾走而去。
只剩下穆子明独自呆在原地,脸上神色古怪,既有些尴尬,更有些惊惧之意。
......
“你那位秦姊姊今天可是替你长脸了?”
“你怎么知道?”
“这书院,哦,这京城有什么人,什么事情是我所不知的?”锦城轻描淡写道。
“所以呢?”徐长安有些怀疑。
“别在我面前耍小聪明。否则你会死得很惨!”锦城瞪了他一眼,眼睛望着远方不知名处,“这丫头,经年不见,倒是愈发长进了。”
听她的口气,好像她对秦锦宜并不是很陌生。
锦城转过头,对他道:“把今天丢人的过程详细叙述一遍吧。”
这话也说得太伤人了罢......徐长安心里道,但人家说的好像也是事实,就算自己想反驳,却也不知从何而起。
他只得悻悻地将比剑过程细说了一回。
锦城一面听,一面不住地摇头。
待听到谢幼薇绕至他身后,一剑向他左后肩刺去,而他跨步向右避开,她手中长剑圈转,反手刺中他右手手腕一段,不禁眉头一皱,连声骂道:“蠢材,蠢材,这‘小笨蛋’三个字倒真不是白叫了的。”
徐长安讪讪道:“可不是么,但我也不知如何招架啊。”
锦城斜睨他一眼,转身自小院角的杏树折下两根树枝,一根递给他,道:“你似那姓谢的一样攻击过来。”
“是。”徐长安手执树枝,学着谢幼薇一般,足下一旋,绕至她身后,手中树枝直刺她的左侧肩头。
锦城向右移步避开。
徐长安手中树枝下垂,就要待到两人错身之际,反手刺她的左手手腕。
谁知锦城避让之时,手中树枝却是丝毫不停,直奔他眼睛而来。
徐长安不由得一呆,余下的招式便使不下去了。
此时就算他能继续下刺,但两相比较,自己运行的距离更长了些,只怕还没刺中她手腕,自己眼睛已被她先行刺中了。
一怔之下,他就要本能地向外跃开,谁知双足刚离开地面,就觉得腰间一麻,左侧半身顿时没了气力,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在地。
原是锦城左足飞起,足尖踢中了他腰眼穴。
徐长安又气又臊,揉了揉腰间,怒道:“不算数,你这是比剑么?明明是散打好吗?”
“比剑?”锦城冷笑道:“比剑的目的是什么?”
徐长安大声道:“定输赢啊!”
锦城眼神睥睨地瞧着他:“现在谁输谁赢?”
徐长安垂下头:“我输你赢。”
锦城瞧他半晌,道:“这不就对了么,临敌之机,只要能出结果,你管我用剑还是用脚,就算我用计,用毒,敌人倒下后还有何话可说......传出去不好听,嘿,大不了本郡......小姐杀人灭口就是。”
对对对,小仙女能有什么错呢!
徐长安只得闭上了嘴巴。
“拘泥于一招一式,不知变通,乃是下下之道。”锦城扔掉树枝,继续指点道,“譬如方才那一击,人家既已变招,你难道不会顺势而为吗,非得要老老实实迎合着对方的攻势。”
“见招拆招乃是最笨的法子。”
“剑术一道,招式何止万千,简而明之,存乎于一意也,有了剑意,自然就有了相应的招式,料敌在先,不过是先知其意而已,知其意,则可制敌在前。”
“可是,怎么才能先知其意呢?”徐长安有些苦恼。
于是,锦城给他讲了个圣人学琴的故事。
传言圣人向师襄子学琴,一首古曲,就反反复复学了十天。
师襄子对他说道:“您可以学习新曲了。”圣人道:“我只学会了弹奏的方法。但还没有领会曲子的意境。”
过了一段时间,师襄子道:“您已经领会了曲子的意境,可以学习新曲了。”圣人道:“可我还不了解曲子的作者啊。”
就这样,圣人时而神情庄重穆然,若有所思,时而怡然高望,意态深远。
又过了一段时间,圣人长叹道:“我想我知道曲子作者是谁了,那人体形颀长,皮肤黝黑,眼光明亮而深邃,是个统治四方诸侯的王者,若不是文王姬昌,还有谁能撰作这样的乐曲呢?”
师襄子听到后,起身长拜道:“真乃圣人也,这支曲子,就叫做《文王操》啊!”
故事讲完,锦城深望着他,道:“你可知我讲这个故事的意思了?”
徐长安点了点头:“明白,欲知其招,先知其意,欲知其意,先知其人。”
锦城终于笑了笑:“看来,你也不是完全的无可救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