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还在放,两人的谈话还在继续。
吴独修自知是自己说错话了,便开口说道,“只是不适合这个时代。”
作为封建一家体系的王朝来说,这种思想是致命的。
新思想、大同之世,会削弱王权。
与帝王们所学的愚民之术相左。
若是不出现真正的颠覆性的大变革,王朝这种统治体系,是根本无法根除的。
穿越之前的世界。
那个新时代,也是从旧时代的废墟之上建立起来的。
因为旧的封建统治,对于世界这个大舞台来说,很不适应。
由民族大意识里的某种发展和革新的因子慢慢滋生了。
继而。
旧的统治阶级开始腐败,使得世界之敌入侵,导致延续了数千年的封建体系彻底被新事物所代替。
从那些来自世界的侵略者们的身上,学习了一种适应时代的东西。
逐渐融入到了民族的心里。
成了一个新的体系,就是‘大同主义’,天下大同,万万人平等之相。
这才是时代应该有的大觉悟和大智慧。
大乾还处在封建王朝,列国相争的时代,且十分强悍。
想被彻底颠覆是不可能的。
只能,在这个无法更改的基础之上,建立一种新的体系。
新体系的形成,需要顺应民意。
还要不影响旧的统治阶级。
如此。
才能让这个新体系活下来。
所以,吴独修才说,只是不适用这个时代而已。
赢煜皇帝是何等人?
他也知道那样的一个时代是什么样子的。
作为真正的帝王,他深知想要变革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需要徐徐图之。
也许。
这种改变,千百年之间,都不会实现。
于是。
就当孩子酒后胡言乱语了,起身准备去休息了。
这满天的‘昙花’,他已经无心欣赏了。
还有很多奏折,需要他去批复,不能做乐忘公。
突然。
他有了一个想法,转头对着吴独修道,“跟朕来。”
“是。”
东宫御书房。
这里是给皇帝处理各种政务的地方,大臣们有事也可以通过通传,进来议事。
吴独修亲自布置的。
里面收集了很多江南之地有心者捐赠的书籍,上面都有提名。
自然捐赠者,十分的多。
其中。
有一个书架是吴独修自己的创作。
本来都是给师妹洛小粒看的。
师妹却只看自己感兴趣的,那些不感兴趣都闲置了。
让吴独修意外的是。
这里倒是来了一个全活儿。
赢煜皇帝也是第一次来,对里面满是纸质书籍,感到很是吃惊。
翻看之后。
更是对里面几乎一致的文字,感到惊叹。
“这是何人抄录?居然有如此大量之作?”
整个御书房内,少说也有上千本书,一人抄录,在不出错的情况,需要抄多久?
半生?
这如何不让赢煜皇帝震惊。
并且,还觉得此人可用啊!
不说文学如何,就是这份恒心和毅力,都值得他去招揽一番。
“这是印刷的,不是人为书写的。”
“印刷?”
赢煜皇帝不解地看向吴独修,心里再次有些吃惊,“又是新东西?”
吴独修领着赢煜皇帝,来到了吴府,让人亲自给他示范了活字印刷术的魅力。
“神器啊!可惜。”
“可惜,您的大乾无法万民使用,一旦普及,则天下将人人读书,家天下将难以自持。”
“你的眼光很深邃啊!”
不得不说,越是与这个儿子聊天,赢煜皇帝对他的喜欢就更多一分。
若不是他身有重疾。
他都有心让大皇子实至名归了。
想到这里。
他更有去南国的心思了。
蛇胆。
他一定要得到,哪怕只为救一人而屠戮一国,也在所不惜。
因为值得。
两人继续在这几间简陋的作坊里转悠着。
当赢煜皇帝看到一间作坊里,堆满了纸张后,顿时心里一紧。
“你为何私藏如此巨量之纸?”
私藏?
哦!
吴独修想到了一事,在这个时代。
纸是只供皇帝和大臣们使用的。
就连奏折用的纸张,都是需要皇宫批复,按量供给的。
一旦发现少了之后。
就会兴师问罪。
就更别说私藏纸张了。
平时的人传递书信,大都还是布匹,传完之后,清洗后再使用。
不影响穿着,还不会丢失。
十分方便。
纸使用起来,不仅只能使用一次,还很可能罪累己身,何故用之呢?
听到赢煜皇帝发问,吴独修只能将造纸术也告诉给了皇帝。
相比于使用化学漂白工序。
纸张的色度要好很多。
而且纸张的质量也十分的好。
为此。
赵斌数次亲自来偷了很多厕纸,回去自己用,并且每隔几天,赵云也会来顺一次。
美其名曰:练习书法。
不过,都是借口而已。
等二人再次回到御书房时,烟花已经停了。
整个河阳县的百姓,都还没有回过神,静静地跪在地上,对着行宫的方向,不断跪拜。
连皇后都感觉整个人的心情都愉悦了不少。
很久很久才回过神来。
“小粒,此物是你之作?真是神奇啊!”赵姬惊叹道。
“不是,是师兄小时候哄我时做的。”
“哦?”
又是儿子的想法?
赵姬心底顿时生出了爱屋及乌的想法,对着洛小粒道,“今日你和灵儿一起,住在西宫吧!”
“谢皇后娘娘好意,我还有事儿要做,不能在这里过夜。”
“已过子时,你还有何事?”
“为师兄熬药。”
嗯.......
原来如此。
“那就快快去吧!有什么需要的药材,若是寻找不见,尽管来说,本宫让人去代寻。”
“不用了。”
洛小粒罕见的行了一礼,直接翻身跳了下来,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六米多高的地方。
普通人怎么也得缓冲一下。
她却没有丝毫的不适感。
跟吃饭一样随意。
几个蹦跳与翻滚,洛小粒就翻墙回到了吴府。
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吴独修平日写东西的地方,神情落寞的发着呆。
从小到大。
她身上就有使用不完的力气,似乎山石都可搬动,可依旧被师兄当做保护的对象。
经常会做一些好看的,好玩的出来给她。
并努力让她开心。
深山虽深,对于自己来说,却是最快乐的。
若不是因为师兄有病在身,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出山吧!
想到这里。
洛小粒眼角流下了泪水,喃喃自语道,“师兄真的要死了。”
这话自然是说给房梁上的那位听的。
蓝凤轻轻一叹道,“连你也没有办法吗?”
“我不知道,我已经做了很多了,可是还是不够。”
“南国之行呢?”
“那种方法太过于危险了,很可能会将师兄变成活死人,根本不可取。”
蓝凤低头沉思了一番说道,“王图霸业齐聚江南,你可知是为何?”
“还能为何?不过是我爹当年与他们的约定罢了!若是我爹回来,则江南一聚,共襄盛举罢了。”
洛小粒说着举起拳头,道,“本来都是为师兄谋划的,结果师兄病情突然加重,就成就他人吧!”
“听说。图先生和业半仙一个在西南之地隐居,一个在南国秘密行事,你觉得是巧合吗?”
蓝凤的话,突然点醒了洛小粒。
凭借她的聪明才智。
直接就想通了一些东西,不过,她还要去向师兄询问一下。
这个世界上。
能真正了解她与父亲洛不教的人,只有师兄了。
洛小粒直接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还不忘去将巨鼎给带着。
蓝凤见事情已经完成,躺下说道,“就为了认个亲,有必要做到这个份上吗?连我都瞒着?”
一道隐于暗处的身影,缓缓开口道,“这个世上已经没有能难的住他们二人的事情了。”
“人都快死了。”
“都是他们二人演的双簧而已。”
“.......”
那人起身就要离开,却被蓝凤拦住了去路,“可,我觉得他们不像是演的啊!”
“又被人下毒了呗!”
“什么毒能让小粒束手无策?”
“用毒最诡异的地方,莫过于南国了。”
蓝凤顿时了然了,笑道,“原来是国舅爷啊!”
“你还不算笨,那赵晏早就被人给收买了,故而做下了这个局,目的就是要毒死那小子,让南国真正的圣女彻底无路可退,只能回到南国去。”
“原来如此。”
蓝凤还想问时,发现人已经悄然不见了踪迹。
看着那屋里发黑的一角,心里打了一个冷颤。
“我刚刚在拦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
御书房内。
赢煜皇帝与吴独修分坐两边。
一人两摞高达半米的奏折,正在批复。
当然。
吴独修是被迫的。
也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跟着批复。
门口值夜的太监突然走了进来,“陛下,有一女子,举鼎而来,说是为吴公子送药的,侍卫们都不敢拦。”
“让她把药送进来,鼎就留在外面吧!”
太监走出去没多久。
洛小粒就端着金碗走了进来,一副师兄该吃药了的模样。
让吴独修心里一颤。
想来药又加毒了。
一口喝下去之后,嗓子火辣辣的,连腹腔都跟发热发烫了起来。
持续了将近一刻钟,才退去。
“师兄,感觉如何?”洛小粒急切的询问道。
“已经好多了,这药力很不错。”吴独修撒谎道。
毕竟。
他的情况,他能不清楚吗?
根本就不是药所能医的。
只有修仙了。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一直都在埋头批奏折的赢煜皇帝。
只好示意师妹先回去吧!
等洛小粒离开之后。
赢煜皇帝示意身旁的太监将一小摞奏折给吴独修看,“这里可都是关于改革的事情,你看看,说说你的想法。”
吴独修打开第一份奏折。
乃是内务府的。
上边提议用纸笔代替银子,作为一般等价物来在大乾通用。
吴独修直接开口道,“陛下,这纸币是应该发行,而且也有必要发行。”
“嗯,朕也是这么想,以纸币代替金银。”
赢煜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继续道,“纸币控制在朕的手中,可以在国家财政紧缺之时,为朕解忧。”
“确实是如此。”
“你似乎有不同意见?”
吴独修摇了摇头道,“纸币不可乱发行,也不可因陛下您的需求来发行,而是应该根据国家的需要而固定发行。
多了则亏民,少了则国需。
还有一点,如今大乾外敌环伺,内也有很多勾连势力,不是纸币发行的时候。”
“那就以后再议。”
赢煜皇帝点了点头,并接过这份奏折,批注之后,放在了一旁。
见吴独修拿起了第二份奏折,只看了两眼,直接扔了。
分封藩王,他不同意?
“朕的子嗣如此之多,不分出去,如何图存?”赢煜皇帝开口道。
吴独修抬起头,正色道,“善地者,定然以地称王,而不服管束,像素王一样。封王就不见得好。”
“那皇子们成年之后,该如何处置?”
“与士无异,凭借文采武艺取士,依旧领朝堂的皇室俸禄,在皇家持重之礼不废的同时,也不肥他们,则可兼顾。”
赢煜皇帝心中还是有些不悦。
吴独修自己不要天下。
还不许自己的兄弟们也享受皇恩?
平白将自己的天下,分给世人享受吗?
“作为皇家,不封王,世人如何评说?”
吴独修正色道,“陛下也知,皇权嫡掌,也就形成了一种,不问才学,只问出身的乱象。
后代嫡系子孙,不一定都是贤明的。
故而。
天下神器当有能者居之,而封王之前,不能去掉嫡系乱象,则王终会取代皇,而坐拥皇器。”
良谋!
若吴独修不是有大皇子的身份,他能直接将其提到丞相之位上。
若不是身上有病疾,他能将其直接立为太子。
只是。
一切都是因果所致,不可明言说啊!
赢煜皇帝见天色已经不早,就说道,“你的思想固然超前,只是,也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只是不适合这个时代。
古往今来,只有皇室子孙才会护卫皇室。
也只有天下人看到了皇室子孙的尊贵,才会对王权更加敬重。
你之言,尚需时间。”
“是。”吴独修应道。
关于这一点儿。
吴独修自己也承认。
自己的阅历还太浅,不足以一目看清山川的脉络。
历史书上学到的东西,从来都他人的见解。
只有真正的深处在大世之中。
才能明白,皇权的强大与可怕。
“退下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