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清眼疾手快地向后仰去。
“嘶啦”一声,他的衣领被扯裂开来,锋利的匕刃登时在他的胸前划出一道极深的口子。
大牢里异响惊动了在外看守的狱卒,纷纷拔刀冲了进来。
那女子眼见杀他无望,没有丝毫犹豫,持着匕首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喷洒而出的鲜血溅了沈晏清一脸。
也将他从迷惘颓废中拉了出来,喃喃道:“是何人要杀我?”
再愚钝的人,丢到暗无天日的大牢里折磨上几日,脑袋也会比之前清明一些。
他苦思冥想,总觉得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连串怪事算不得意外。
先是无故与柳家交恶,姜家堂姐又忽然登门要回昙儿的嫁妆。
接着是闯荡江湖十几年的柴三离奇死在大火中,再是侯府多生变故家宅不宁,最后自己又蒙冤锒铛入狱。
冥冥之中,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操纵着一切。
将他,将侯府玩弄于股掌之中。
可到底是谁呢,又为何要这样做?
难道是昙儿吗?
这世间也只有她会这样恨自己。
沈晏清脑中浮现了那日的情形......
马车驶到京郊时,他说的那番断情绝义的混账话,字字诛心,叫一个为他独守空房三年的女人去死。
昙儿泪眼潸然,终究是黯然神伤地丢开了手。
现在想起,亦然令他羞愧汗颜。
若是阴阳永隔也就罢了。
再度回府后,却惊觉处处都是昙儿的影子,母亲念她、江妹妹似她,就连午夜梦回时见到的都是她的身影。
他到底爱的是谁?
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只知道再次遇见昙儿后,她那疏淡的态度,却像是要死生不复相见似的。
沈晏清喉间一阵干涩。
笑得癫狂无状:“与王爷相比,落魄的侯府嫡长子又算得了什么......”
一定是雍王在替她报仇。
沈晏清的心中忽而生出一股莫名的占有欲,三年前未喝下的合卺酒仿佛成了他的执念。
他不能就这样倒下。
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雍王整垮侯府,发妻另嫁他人。
姜昙曾经那样深爱过他,唯他是天。
谁说覆水难收,破镜难圆,等二人重归于好时,他定会一心一意呵爱她。
......
“你可知道翠苹哪去了?”
苏婉容逢人便问那丫鬟的下落,可旖春园上下并无一人知晓。
翠苹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自仲秋夜后便不见了踪影。
朱嬷嬷瘪着嘴道:“许是那丫头趁前几日府中混乱逃出去了,不是人人都像老奴一样忠心,姨娘是信错人了。”
这头正说着话,那边两个粗使婆子便合力抬着一个木箱出来了。
苏婉容赶紧去问:“你们这是要作甚?”
她掀开盖子看了一眼,都是自己的东西,怒气更盛了。
婆子将木箱放下,擦汗道:“苏姨娘息怒,可怨不得咱几个老的......这都是夫人的意思。”
“按府中旧例,妾室是不可留在大爷的院子里的,许您移居雨燕阁已是夫人格外开恩了,若不然......只怕是要跟红袖姨娘挤在一个院子里了。”
沈夫人与江檀不同。
说一不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虽是在玉姑山上修行了十几年,可苏婉容每每见到她,便不自觉地矮了一截,自然是不敢造次的。
二度被迁出旖春园,苏婉容的颜面都快丢尽了,旁人还指不定要怎样笑话她。
可敬畏归敬畏。
兄长过世已有四日,再过三日便是出殡之日,她时刻惦记着要回娘家见兄长最后一面。
即便苏元贺待她算不得多好,可二人毕竟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
她恭恭敬敬地走到朝晖堂,在门口扭捏了好一会,正欲进去时,沈夫人却迎面出来了:“苏姨娘找我有何事?”
苏婉容抬头,差点没认出来婆母。
眼前这个妇人打扮得庄重婉丽,头上还带着假髻,与十多年前在侯府看到的模样别无二致,哪里还是那个清苦庸碌的姑子?
对方微微皱了皱眉,她才意识到自己盯得过久了。
赶忙将目光收了回来,记起昨日婆子教过的规矩,福身道:“见过夫人,您这是要急着出府吗?”
沈夫人颔首。
转而睨着她问道:“晏清昨日在大牢里遭人暗杀,你可知道这件事?”
那眼神算不得友善,锐利得要将对方剖成两半似的。
苏婉容听闻此言,心头一滞,忙问道:“夫君......大爷可有事?是何人如此歹毒,有没有伤到他?”
沈夫人见她也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便打消了怀疑,叹息道:“他乃是福禄祺祥之人,这辈子的福气还没享完,自是不会殒命于此的。”
“可......这样被动地等下去倒也不是法子。”
“我打算今日进宫拜谒淑妃娘娘,或许她有什么法子能解眼下困局。”
淑妃娘娘是沈夫人的表姐,二人的姐妹情谊不浅,与官家育有一子,近几年深得皇恩荣宠。
婆母是沉稳持重的人,她既然出手了,那说明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苏婉容心里松快了一截,跪在她跟前抹泪道:“那妾身就在侯府恭候夫人的好消息,盼大爷早日平安归来。”
“也盼早日抓到凶手......令妾身的兄长在九泉之下能够安息。”
沈夫人轻轻哼了一声,眼含深意道:“你兄长,可算不得无辜。”
说罢便从苏婉容的身边经过,带过一阵凄寒的风。
下了马车,沈夫人跟在小太监身后进了顺贞门偏门,还未到嫔妃居所,就听到一老态龙钟的声音在唤着:“柔儿,柔儿......我的柔儿,你可是回来看母后了?”
小太监小声地说了什么。
沈夫人立刻会意,躬身屏退一旁,将目光垂得很低。
只见一双裸着的老妇的脚,啪嗒啪嗒地踏过她眼前的石砖,后面跟着一群太监宫娥,惶恐道:“太后,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