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味道很是难闻,江檀屏住呼吸也跟着进去了。
只见沈夫人坐到床边,俯身冲着老太太温声道:“母亲......我是芷儿呀,可还记得我了?”
床上的老人瘪了瘪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哼唧着抓住儿媳的手,哭得伤心极了,鼻涕眼泪流了满脸,哪里还是从前那个杀伐决断的沈老夫人?
她伸出一只手指,颤颤巍巍地朝着上方指了指。
也不知想表达什么。
见众人皆是疑惑不解的模样,她便更着急了,将嘴巴张得大大的。
“母亲别哭......”
沈夫人从嬷嬷手中接过软帕,耐心地为婆母清理着脸上的泪痕。
又将她的手掖回被子里。
轻轻拍着被面安抚道:“您只管安心养病,府中一切事务自有我照承着。我听闻宫中的宋太医最擅施针,明日我就请派人请他入府一趟,替您医病。”
老太太先是微微点了点头,又慌忙摇头。
哭得比先前更厉害了。
沈夫人一看便知,她是在为晏清的事情担忧。
忽而冲着身后的家婢们叱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老太太面前嚼舌根,若是给老祖宗急出个好歹来......”
“我定要将此人揪出来,逐出府去。”
苏婉容又被骇到了,身子微微轻颤。
她偷偷瞄了婆母一眼,简直像是不认得对方了那样。
只觉得婆母身上的那件海青服怎么看怎么别扭,动起怒来,倒是连半点出家人的样子都没有了。
刚训斥完下人,沈夫人笑着回头:“母亲,檀儿要搬出侯府了,当初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如今也长大了,是时候出去闯荡了。”
“她出府后,你想再见一面可就难了,可想瞧她一眼?”
老太太抿住了唇,费劲地将头移到一边。
不是很想看到江檀的样子。
可沈夫人还是招了招手,将江檀唤到床边。
又抬起二人的手,不顾她们的意愿,强行拢到一处。
“今后檀儿无论走到何处,亦或是嫁了出去,侯府都是你的娘家,记得时常回来探看。”
章嬷嬷背过身,擦掉了眼泪。
底下的丫鬟婆子们也有几分动容。
倒是床上的老太太,吭哧吭哧地想将手抽回来,可按着她的那只手却暗暗使劲,令她动弹不得。
江檀自然不好说什么,陪着做完一场戏后。
沈夫人凑到婆母耳前,轻声问:“母亲,江家的家产册子可是在您的花梨木锦匣里,我没记错的话,应是在您床头的暗格里吧?”
“额......嗯......”
老太太的眼里浮现一丝惊恐,怔怔地望向一旁的章嬷嬷。
沈夫人站起身来,向着众人道:“请各位暂时回避一下。”
众人立刻会了意,齐齐将身子背了过去。
她绕到床头的位置,掀起床幔,把食指套进那看似是装饰的赤金拉环里,微微用力,便将隐在床板下的小抽屉拉了出来。
里头静静躺着一个嵌宝木匣,以及一只小小的瓷瓶。
沈夫人勾起唇角,眼含深意地拿起瓷瓶摩挲了片刻,随后又将瓷瓶放回暗格。
打开木匣,将里头的薄册和钥匙都拿了出来。
“檀儿,帮你保管了一十七年,如今是时候该还你了。”
她将东西郑重地交到对方手上。
老太太还在呜咽着,她便领着众人离开了。
苏婉容也不愿跟那浑身异味的老妇共处一室,提着裙边追了上去。
沈夫人边走边问道:“你打算何时离开侯府,郡主府可安置妥当了?”
江檀也没想到自己能够脱身得那样顺利。
原本计划还要磨上几日,半日还没过去,连江家的家产都要回来了,她肯定是不愿再耽搁下去的。
在心中盘算了一番,才开口道:“多谢夫人挂怀,檀儿明日就走。”
既然决定在明面上跟侯府彻底划清界限了,她也没忘了另一件事:“夫人,檀儿还有个不情之请。”
沈夫人听闻此言,皱了皱眉。
语气却依然是那般和悦:“见外了,一家人,哪有什么不方便开口的......”
江檀也绝非一般女子。
在侯府生活了几年,察言观色的本领更是见长。
她知道眼前这个沈夫人,已经和当初玉姑山上的那个空尘师太,并无太大关系了。
这强装出来的和气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便快言快语道:“霜叶是我江家的丫鬟,自然是要跟着我回郡主府的,而赵嬷嬷,也与我十分投缘......”
“不行。”
身后的苏婉容突然插嘴,拒绝得干脆:“你不能带赵嬷嬷走。”
那老妇是从段家爬出来的厉鬼。
自己在段家的过往,她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若是就这样让她溜了出去,往后在外胡说些什么,或者借此相要挟,再想除去她,便难如登天了。
江檀并未理会她,而是将目光投向沈夫人。
想看其作何反应。
沈夫人抿了抿唇,故作为难道:“容儿说的没错......”
“今日我若是允了赵嬷嬷离府,明日便会有李嬷嬷、许嬷嬷过来求情,我允是不允?”
“侯府的人心,岂不是就这样散了?”
“果然......”江檀释怀地笑笑,一切如她所预料的那样。
她早已留好了后手。
从袖口处摸出一张身契,展开后递到沈夫人手中:“夫人,严格说来,赵嬷嬷可算不上是沈家的人。”
“当初檀儿从牙婆手里要下她,是以江家小姐的名义,银子也是从我私库里出的,不信可查查侯府的账面。”
沈夫人瞥了一眼契书,上头的买主确实写的是江檀的名字。
她不禁再次打量了养女一眼。
眼神极其复杂。
苏婉容拉住婆母的袖口:“母亲,不能放那老妇走啊,夫君的事情我还没查清呢,没准就是那老妇从中作妖......”
“住口。”
沈夫人的脸色稍显阴沉:“将簿册和对牌钥匙交出来吧,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她极力克制着情绪。
言语中借着江檀的由头,敲打苏婉容。
却也不想将话说得过于难听,下了自己人的面子。
“我和郡主说话,岂容你置喙?”
“从明日起,每日卯时一刻,你就到朝晖堂来,好好学学做妾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