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嬷嬷不敢违抗主子的旨意,转身取藤鞭去了。
庸钝如沈晏清,也觉得此举不妥:“祖母,这与江妹妹何干,你何苦要教训她呢?”
“你不懂。”
沈老夫人按了按眉心,冷笑道:“一码归一码,迢儿犯了错,也不影响我抽她一顿鞭子。”
“我要让她知道,百善孝为先,忤逆尊长,总是要尝些苦头的。”
说罢,还洋洋自得地瞥了江檀一眼。
见她全无惧色,心中更是恼火。
便冲着那捧着藤鞭、磨磨蹭蹭的老妇斥道:“还不赶紧过来,你也想吃顿鞭子不成?”
苏婉容咬着唇,瞥了老太太一眼。
也是没想到这老不死的平日里装得仁爱大度,事事过问江檀的意见,实则是拿人家姑娘当作挡箭牌,夹杂了私心罢了。
在祠堂跪了半个时辰,却发觉这理越论越偏。
她差点没嗤笑出声来。
看来这老太太也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妙人”啊。
章嬷嬷已经走到了江檀的身后,嚅嗫道:“这鞭子......是要老奴动手吗?”
“不然呢?”
沈老夫人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难道连身边的老人也不站在自己这边吗?
“姑娘,老奴多有得罪了。”章嬷嬷挥起藤鞭,终是万般不忍地抽了下去。
虽力道算不得大,但这鞭子却是扎了刺的,伤肉不伤骨。
轻轻带过,便将江檀的后背带出一道血痕,隔着衣衫不容易瞧见罢了。
她的身子微微打晃,却不肯轻易皱眉。
这副硬骨头让老太太很是窝火,单手拄拐站了起来:“你不舍得下狠手,让我来。”
从老妇手里夺过鞭子后。
沈老夫人卯足了劲,狠狠朝她的后颈处挥去......
这一鞭,多少是带了些恩怨的。
她并不是有多恨这个女子,而是想借此宣泄积在心头的怨气。
“啪——”
鞭子并未如料想般地让江檀皮开肉绽,而是落到了另一人的掌心。
是沈昱白,牢牢地攥住了藤鞭。
再松手,掌心处已经开始渗血了......
江檀蓦地回首,怔怔道:“二爷......”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沈昱白会出现在这里,他向来喜欢蛰伏在暗处,暂避锋芒。
一缕天光从穹窿顶上倾泄下来,洒在沈昱白的肩头。
无比温柔地勾勒着他的棱角。
点漆般乌黑莹亮的眸子,泛着粼粼的波光,让江檀心头一涩,二人目光相接,半晌无言。
他朝着江檀淡然一笑。
“祖母刚才的那番教诲让昱白深有体会,身在侯府,荣辱便是一体的。”
“那这件事,我也有推脱不了的责任。”
“愿代妹妹受罚。”
沈老夫人没有想要打他:“你疯了,来捣什么乱?”正要抽回鞭子,却又被他紧紧攥住了。
无论如何拉扯,沈昱白就是不松手。
转而跪到了江檀身后,将那小小的身影护了个严实。
“好......你自找的......”
沈老夫人气得面色煞白,语无伦次。
既然沈昱白要逞英雄,那今日死在了祠堂里,也怨不得她心狠手辣:“章嬷嬷,将他的上衣褪去!”
话音未落。
沈昱白已经开始解起衣带了:“还请各位妹妹回避。”
女眷们纷纷将视线避开。
他将上衣褪至腰间,双手撑膝,摆出了挨打的姿势。
可那赤裸的上身,不似想象中的那般瘦骨嶙峋,蜂腰猿背,精壮结实,这哪里是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
祖孙俩吓了一跳。
沈晏清更是心怀鬼胎,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眸子。
沈老夫人正愁没有撒气的地方,见这孙儿也不像她想得那般孱弱,想来多吃几鞭子应是受得住的。
她不再心软。
一鞭又一鞭地抽在沈昱白的背上。
肌肤上立刻浮现了道道血痕,那藤鞭啃噬皮肉的声音回荡在祠堂,让江檀心跳得厉害。
一道热泪从她脸颊滑过。
往日沈昱白救她、护她,多疑如江檀,总是要揣测一番他的用意。
可今日,这鞭子是结结实实地抽在他的身上。
章嬷嬷见二爷的背上已是血迹斑驳,急得直拍大腿:“老夫人,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的......”
可沈老夫人却压根不理会。
叉腰喘了口粗气后,接着抽打起来,仿佛跪着的不是她的孙儿。
而是不世的仇人。
沈昱白的额间已经布满了冷汗,却还是紧咬牙关,不愿求饶。
章嬷嬷又去求沈晏清:“大爷......你说句话啊,那毕竟是您的弟弟,总不能眼睁睁地看他去死吧?”
沈晏清抽开了手,将身子侧到一旁。
“是他自己求来的鞭子,祖母不过是成全他罢了。”
沈星迢也是一声不吭。
犯错的是她,若是急着求情,反倒是引火烧身了。
她才没有这么傻。
章嬷嬷望着满屋子袖手旁观的人,只觉得荒唐至极,同为侯府血脉,却不肯替血亲求情。
这冷冰冰的侯府,没有半点温情。
老妇一时恍惚,跪在地上恳求道:“老夫人当真要当着侯府列祖列宗的面,将二爷活活打死吗,侯爷要是知道了,该有多心寒。”
沈昱白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
他定定地望着江檀的背影,咬牙硬撑。
快要晕倒过去时,前院的婆子疾步赶来了,面露欣喜:“老夫人,官家的诏书送到了......”
“诏书?”
沈老夫人撇下了染血的藤鞭,拄着拐走到沈晏清面前。
激动地手抖。
“一定是你申爵的折子批下来了,从今往后,你就是安远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