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昱白面色铁青,清丽的眉眼紧紧拧到了一处。
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兄不要误会,我没有想要轻薄檀儿姑娘的意思......”
柳世渊还以为是方才那话问得过于轻佻,惹得江姑娘兄长不悦了,垂下眼眸,壮着胆子嚅嗫道:“我是真心......爱慕檀儿姑娘的。”
憋在心头已久的话刚说出口,整个人反而敞亮多了。
经历过生死后,柳世渊想通了很多,不再像过去那样迂腐古板。
自己心悦江檀,并非仅仅迷恋她的落雁之姿,更爱她那如寒梅傲立冬雪的坚韧风骨。
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他还是想尽自己所能,将心爱之人护在身后。
必不叫凛冽的北风吹落了她。
“你......”
他如此坦荡地直言所爱,让沈昱白的嫉妒,也逐渐转为自惭形秽。
柳世渊身世清白、君子端方。
而自己不过是生在阴暗处的一株野草,靠着仇恨的滋养及伪装过活。
沈昱白略带酸涩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却心惊地发现,柳世渊跟她,自然是般配的。
这个令人心堵的想法只出现一瞬后,便再也消失不见。
他敛住眸光。
轻笑道:“我妹妹仙姿佚貌,柳兄心生爱慕也是人之常情,今日这话我就当没听见.......”
说罢,沈昱白就拱手告辞,转身就走。
生怕沈家兄长误解自己,柳世渊跟在后头辩解道:“在下并非贪爱女色之辈,只是眼下不方便到侯府提亲......”
“提亲?”
沈昱白驻下了脚步,一脸不可置信。
这小子是真动了心思?
他忍无可忍,按着柳世渊的胸膛将他压在墙角处,眼里的妒火烧得正旺。
柳世渊不知自己为何触怒了他,下意识想起身。却发现对面那看似文弱的男子,力气大得惊人。
“我不会强迫檀儿姑娘的。”
“若她心里有了旁人,我是不会强求的......”
临走前,江檀还想见一见湘儿。
柳夫人与她走到寝房时,柳世湘已经迷迷糊糊醒过来了,双眼肿得像桃子一样。
“江姐姐。”
湘儿一双柳叶眉即刻耷拉下来,泪珠子也簌簌地往下落。
连绣鞋都来不及穿,便冲到江檀怀里呜咽起来。
柳世潇摆弄着手里的玩偶,无奈道:“我哄了湘儿半天,可算是消停会了,见疼她的人来了,这泪珠子又像是不要钱的那样。”
湘儿年纪尚轻,连续遭遇变故,能尽情哭出来也是好的。
江檀轻轻捋着她汗涔涔的绒发,学着母亲哄自己的模样,哄着她:“乖囡儿,想哭就好好哭一场罢,总要学会告别的。”
柳夫人看得鼻酸。
解下帕子,背过身去擦了擦眼泪。
一番感伤后,江檀从霜叶手里接过匣子,递到湘儿怀里。
“我一直都记得你喜欢磨喝乐,上次回去后,便用闲暇时间给你做了一个新的,看看喜不喜欢?”
“姐姐亲手做的?”湘儿抹了抹发红的眼睛。
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匣子,里头的泥偶穿着石榴撒花襦裙,还用彩漆点描了五官,栩栩如生。
柳世潇凑上前来,故意捧哏:“只有湘儿有啊......江姐姐怎么不多做一个,看得我眼馋。”
作势就要去抢妹妹手里的磨喝乐。
湘儿破涕为笑,两姐妹互相追逐着,满屋子乱跑。
心中的阴霾也在嬉笑间一扫而空。
柳夫人很是感慨:“孩子毕竟是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尤其湘儿是个心性纯良的,即便秦氏生前苛待凌辱她,也不曾对生母起过怨恨。”
她领着江檀从寝房退了出去。
走出百来步后,江檀才敢开口:“檀儿斗胆问一句,秦姨娘之死蹊跷至极,柳老爷还打算追究吗?”
“唉......”
柳夫人叹出一口闷气,眉心处的纹路更深了。
“我家老爷,一口咬定是侯府做的。”
“我跟渊儿就算说破了嘴皮,他也是半点听不进去的,整个人就跟疯魔了似的,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睡到半夜还会突然坐起身子,念着要让侯府血债血偿。”
“真是作了孽了......”
江檀细细听着。
也只能在心里道一句造化弄人。
天底下偏偏有这样巧的事情,如若不是湘儿的婚事一波三折,便也不会勾起秦姨娘的贪念,跑到侯府门口胡乱攀扯。
恰好老太太又做贼心虚,塞了几锭金子想要堵牢她的嘴。
想不到兜兜转转,这金子倒成了柳老爷心中杀人灭口的罪证。
江檀沉默良久,道:“柳老爷过不去这道坎,但湘儿还年轻,总不能让这样的事情消磨了心性......”
“你说的没错。”
柳夫人若有所思道:“我合计着,先带两个姑娘去乡下暂避风头,等潇儿明年定好了人家,再回京城也是不迟的。”
“想来到那时,我家老爷也该看开了吧......”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拉着江檀拐进旁边的小路去了。
时不时还警惕地往旁边扫上一眼。
连声音都刻意压低了:“侯府二爷早上送来了不少东西,都是给湘儿的。里头还有好几套翡翠镶金的头面首饰呢,我瞧着过于贵重,要不然你带回去罢。”
“不可。”
江檀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夫人您就收下吧,过几年等湘儿出嫁了,充作傍身嫁妆也是好的。”
“我早就知道,湘儿跟侯府是没有缘分的。”柳夫人摇了摇头,神色黯然。
“只可惜我家老爷现在一听到侯府两字,就暴跳如雷。沈二爷来了,连杯热茶都喝不上,我只能让渊儿领着他去园子里走走了,生怕叫老爷看见了。”
果不其然,她的一句话刚刚言罢。
江檀就听到了不远处柳老爷的呵斥声:“侯府的人呢,在哪,有胆子来柳家猫哭耗子,没胆子来见老夫?”
“快......将我的剑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