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让沈晏清手足无措。
“府医呢?叫了府医没有?”
章嬷嬷喘着粗气,口齿都不太伶俐了:“派人去请过了,丫鬟是一个人回来的,捣药的小童说,他今日告......告假返乡了。”
“就算遣了快马,赶回来也是深夜了啊。”
她实在拿不定主意。
听说大爷去了西泠斋,便紧赶慢赶地跟过来了。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从里面推开了。
姜母扶着门框扫了庭中的众人一眼,问道:“你慢慢说,老夫人到底怎么了?”
沈晏清的脸欻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子。
极力避着姜母的目光。
“老夫人她......气急攻心昏倒过去了,先是吐了好多白沫,扶到床上后又扒着床沿吐了好多血。”
“老奴不管怎么叫,她老人家都没有反应了。”
章嬷嬷越说越伤心,低头抹着眼泪。
姜母一听确实不太妙,赶忙叫来贴身丫鬟:“朝梧,我那一套金针你有没有带在身上?”
“夫人,奴婢随时带着呢。”
朝梧从随行的婆子手里接过针袋,捧着跑了过来。
姜母点了点头,道:“请章嬷嬷带路吧,再晚一刻可就不好说了。”
她跟在章嬷嬷的身后走了。
一众人也纷纷移步清念堂,江檀路过沈晏清身旁时,还轻声提醒道:“祖母病重,大哥哥不一起过去看看吗?”
他这才怔怔回神,三两步追上江檀。
主动搭腔道:“我从不知道姜夫人会施针。”
与姜家人的再次相见,比想象中更令人难堪,沈晏清原以为姜母会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骂他负心也好,混蛋也罢。
也比这般视若无睹更让人心里好受些。
江檀刻意加快了步子,皱着眉头不耐烦道:“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母亲出身医香世家,祖上三代都是当过太医的,这一手针灸的本事便是外祖父那里学来的,不比在太医署供职的舅舅差。
嫁作人妇后,也不好出去抛头露面,行医施善。
唯有在子女及府中下人头疼脑热时,方能一展拳脚。
可再高明的医术,也挽回不了她儿的性命,同样也挽不回昙儿的。
他是有机会知道这些的。
可孀居三年,女儿家的满腹衷肠,缱绻情愫,都在每一个秋雨残月的夜里,随着扑朔的红烛燃烧殆尽。
那会,沈晏清在哪里?
是不是正搂着他的温香软玉,耳鬓厮磨,夜夜共赴巫山?
江檀只盼望那一日来得更早些,她等不及地想看到苏家与侯府相互厮杀,不知道那到时苏婉容又会站在哪一边。
“江妹妹,你是不是还在为了那件事生气......”
这冷言冷语让沈晏清碰了一鼻子的灰,正要究其原因时,又被拉开了三四步的距离。
只能无奈作罢。
赶到清念堂时,丫鬟已经万分焦急地在门口等着了。
见来人不是大夫,六神无主地叨念着:“这可怎么办才好,老夫人一直不让备寿材,现在准备也来不及了。”
章嬷嬷驻足堂前:“还请姜夫人、江姑娘和大爷随老奴进屋。”
“其他人就在这里候着吧。”
进了寝房,姜母走到床边轻轻端正沈老夫人的脑袋,拨开眼皮看了一眼。
双瞳涣散,情况不大妙。
接连叫了两声老夫人,对方都没什么反应,惨白的双唇开开合合,不知道想说些什么。
沈晏清跪到床边,小声唤着:“祖母,您千万要挺住啊。”
听见孙儿的声音,沈老夫人忽然伸出颤颤巍巍的手,不甘地在空中摸索着。
“晏清,晏清......”
他赶紧握住那双手:“孙儿在呢,祖母可是有什么话想同我说?”
沈老夫人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着,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阵含糊不清的声音,他凑近才隐约听到几个字。
“不......要......和离......”
“侯府......并未......做错什.......”
沈晏清听得不明就里,哽咽着问道:“祖母这是何意?”
沈老夫人的喘息声越来越浑浊,眼角也簌簌地往下落着老泪。
她借着最后一点力气,向孙儿靠近,却被胸中的一口血痰咯得猛咳了起来,衾褥上吐得到处是血,连沈晏清的脸颊上也溅到了些血星子。
那血的颜色,很不寻常。
乌黑发暗,细看其中还带了些血块。
耽误不得了。
姜母让沈晏清退到一旁,叫章嬷嬷过来搭把手,将老夫人的衣袖褪至小臂以上。
摊开针袋,取了一根闪着光泽的金针,找准了孔最穴的位置扎了下去,用提插捻转的手法刺激着穴位。
章嬷嬷看得心疼。
也不知道这法子能不能管用。
看着姜母满口大汗、聚精会神的模样,也不好再问些什么。
待姜母将金针拔出后,老夫人才渐渐止了咳,也不像刚才那样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血了。
章嬷嬷大喜过望:“夫人当真是妙手回春啊。”
托着老夫人的身子重新躺好,叫丫鬟抱来了一床干净的衾被。
沈晏清凑了过去,急切道:“多谢岳母出手搭救,大恩不敢忘,请问我祖母究竟是患了何种顽疾,她老人家的身子向来康健,怎么会突然咯血?”
姜母并未理会他。
而是接过丫鬟拧过的湿帕子,净了净手。
随后将章嬷嬷叫到桌案前,仔细盘问了起来:“老夫人最近可吃过什么不妥的东西,或者有无不良嗜好?”
她瞧着也不像是旧疾。
更像是......中毒之症,而且毒已侵入五脏六腑。
虽不能立即致死,但也将这副风烛残年之躯拖得疲累不堪了。
通俗来说,就是命不久矣了。
后期若是好好调理,以山参灵芝入药,或许还能多续几年。
章嬷嬷沉思了半晌,摇头道:“老夫人向来注重保养,膳食单子也都是让府医单独拟过的,每一餐也是让丫鬟事先试过菜才呈上来的。”
“至于嗜好......”
老妇苦思冥想,不确定地问道:“熏香算吗,前些日子苏姨娘送来了一盒香丸,已经用完一半了。”
老夫人也是这段时间才开始熏香的,难不成真的有问题。
姜母展了展眉:“不妨拿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