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事一茬接着一茬。
沈老夫人谈论起柳家的事还意犹未尽。
院里的丫鬟就来报:“大姑娘回来了,大姑娘回来了......”
她赶紧放下茶盏,脸上尽是喜色:“星迢回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衣着华贵,生得粉雕玉琢的女子已经走了进来,张开双臂扑到老夫人膝头,娇滴滴地唤了声:“祖母......”
再抬头,已然哭得梨花带雨。
沈老夫人只当是她思家心切,笑着问她:“姑爷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么?”
提到赵克衍,她哭得更加伤心了。
老太太的慈爱来得快,去得更快,见不惯这副哭哭啼啼的娇弱模样。
冷声道:“你都是宗妇了,可不是什么未出阁的姑娘家,说话做事要得体周全,不能丢了皇家宗室的体面。”
又横眉问道:“难道你在王府时也是这般模样?”
见祖母生气了,沈星迢掏出帕子擦去了眼泪,幽幽道:“那王府冷得像个冰窖,哪里是人待的地方,要早知道赵克衍是个花花肠子,当初我就是死了也不愿嫁过去。”
“说什么胡话?”
沈老夫人抬起手掌,作势在孙女的手背上打了几下。
“姑爷是宗子,你哪能直呼其名。”
“往日我是怎么教导你的,全都忘了?”
沈星迢早知祖母会这么说,干脆也不遮掩了,哭诉了起来:“宗子又如何,赵克衍他品行不端、宠妾灭妻,在外头狎妓取乐也就罢了,还将那个娼妓养在王府里羞辱我。”
她摇晃着老夫人的手,企图唤起一丝爱怜。
“祖母,侯府的体面就不是体面吗,难道任由他胡来?”
沈老夫人抿着唇若有所思。
真想不到赵克衍是这种东西,但这桩婚事对侯府百利而无一害。
也只能昧着良心道:“等哪日姑爷来了侯府,我再说说他。”
沈星迢心头一滞,祖母是不会为自己主持公道了,于是咬着贝齿恨恨道:“我要同他和离。”
和离?
沈老夫人惊得嘴巴半天合不拢。
一时心急便掴了沈星迢一巴掌,厉声斥道:“这种混账话以后不要再让我听见了,你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不要再耍小孩脾气了。”
她并非心狠。
而是自古嫁进宗室的,能和离者寥寥无几。
但凡提出和离,一并要交由宗正司查审,闹到官家眼皮子底下,小事也成了大事。
侯府正因江檀那事处于风口浪尖上,不能冒这个风险。
“祖母好狠的心。”
沈星迢捂着脸颊,起身哭着跑出去了。
冲出清念堂时,却不慎将对面来人撞倒在地。
“姑娘。”
霜叶急忙将江檀从地上扶了起来,又仔细瞧了瞧有无受伤。
“江檀?”
四目相对,沈星迢有些尴尬。
按年纪,她是要称呼江檀一声阿姐的,但她向来都是直呼其名。
这个从小就唯唯诺诺的女孩,不但分走了父亲的宠爱,还总是一副傲雪凌霜的模样,像是谁欺了辱了她似的。
听到霜叶口口声声喊着她姑娘,沈星迢心中更不是滋味。
自己才是侯府真正的嫡姑娘。
她算哪门子“姑娘”?
江檀倒是面露喜色,前世她是真心疼爱这个小姑子的,二人的关系也亲如姐妹。
两年未见了,竟激动地忘了自己的身份。
唤了声:“妹妹。”
却不知真正的江檀从来不会如此叫她。
沈星迢嫌恶地拧眉,端出一副王府宗妇的模样:“妹妹这个称呼也是你能叫的吗?没大没小。”然后甩甩袖子走人了。
江檀并未生气。
小姑子的身份确实跟以前不同了,不再是过去那个闺阁待嫁的姑娘了。
进到堂前时,见沈老夫人正颓靡地揉着太阳穴。
江檀走到跟前福了福身子,轻声询道:“祖母,星迢妹妹回来了,你该高兴才是,为何这般愁眉不展?”
沈老夫人摇了摇头。
长长叹了一口气:“你也看到了,她是一人回来的。”
话只说了一半,江檀便会了意:“妹妹在王府过得不是很如意吗?”
难怪刚才看到她满脸泪痕,原来是在夫家受了委屈。
也是可怜。
当着江檀的面,老太太也不想评价王府如何,赵克衍又如何。
这门亲事本就是侯爷为她挑选的。
要是她知道了沈星迢在王府步步维艰,还不得暗自道一声活该。
于是自我开解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夫为妻,不过都是履行个职责罢了。”
“她是王府嫡妻,这就是她该挑起的担子。”
说罢又招呼江檀坐下,开始论起柳家的事情:“我想请柳夫人过来一趟,你看如何?”
江檀也听说了柳世湘被退婚的事情,心中正惋惜着,却没想到老夫人这么快又打起了柳家姑娘的主意。
说句难听的,这叫趁人之危。
见她不说话,老太太捡起瓷碟中的核桃,轻轻摩挲着:“现在没人肯要她家的姑娘了,尤其是那庶出的女儿,侯府倒是不介意拉她一把。”
江檀自然是反对的。
与柳家深交后,她是不希望两个姑娘跳进火坑里的。
尤其是,她的复仇计划已经进行了一半。
侯府随时都有可能分崩离析。
她不能害了柳家妹妹。
沈老夫人却突然灵光一现,想了招更妙的——原本还担心柳世渊假公济私,借查办侯府挟恩逼嫁之事狠狠参上晏清一本,如今这方家一闹,倒是给了侯府掌握主动权的机会。
只要柳夫人肯来,就说明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于是假惺惺改口道:“上次在侯府闹得那样难看,我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想请她过来坐坐。”
“哪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
若是那妇人仍是不肯低头,她还有一计,那便是将秦姨娘叫到府上来。
自己一个诰命夫人,与妾室打交道本是件掉身份的事。
但听说那秦姨娘,是心心念念地想攀侯府这根高枝。
到时候,随便给她许诺些什么,为了女儿的前程,定是要将那柳府搅得天翻地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