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拄着扫帚说得正起劲,回头看了一眼,魂差点没吓飞。
赶紧捣了捣自己的同伴:“老......老夫人来了。”
两个丫鬟匆匆走到老夫人面前行了个礼,见她没说什么,便一溜烟地跑了。
章嬷嬷敛着眉眼道:“看来这些个贱蹄子是皮肉作痒,不教训一下是不行了。”
“罢了。”
沈老夫人反常地制止了。
连负责洒扫祠堂的丫鬟都知道了,想必侯府现在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老太太的耳根子微微泛红,叹息道:“上香吧。”
章嬷嬷取了三根线香,点燃后递到她的手上,老夫人正对侯府的祖宗牌位,双手持香举至眉前。
心中祈祷着:“列祖列宗在上,还请保佑我孙儿沈晏清顺利承袭爵位,继承家业,沈家人丁兴旺,家宅安宁。”
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后,颤颤巍巍地走到香炉前。
“嘶——”
正要将香插进香炉里时,老太太却不慎被抖落的香灰烫到了虎口位置。
章嬷嬷面色凝重地问道:“老夫人,您没事吧?”
给祖宗上香被烫,这可不见得是什么好兆头。
老夫人忍着痛将香插好。
转身故作镇定道:“不要遇到点小事就一惊一乍的,人老了,有些手抖的毛病也是正常不过的。”
回去的路上,她罕见地提出要去西泠斋看看。
上回踏进这荒僻的院子,还是十四年前,那会江檀才满四岁,个头也比寻常孩子要小上一圈,哭着嚷着要母亲,却不知沈母早已不在侯府了。
沈老夫人对不告而别的儿媳是有怨恨的。
沈母一走了之,倒是撂下三个半大的孩子不管不顾。
怕被再次抛弃,江檀伸出汗兮兮的小手抓住她的大拇指,奶声奶气地喊着:“祖母,祖母......”任旁人如何哄骗也不肯松手。
侯爷出征在外,自己实在是看顾不上这个抱养来的“孙女”,便将江檀丢到婆子手里,从此不再过问。
也许从那一日,祖孙二人就开始心生嫌隙了吧。
江檀的性子越来越冷僻,不像星迢那般爱闹爱笑,就连侯府的家宴也时常称病缺席。
沈老夫人望着院子里的荷花池想得出神,江檀正巧从书房里出来,看见长辈便轻轻唤了声:“祖母怎么来了?”
她扶着老太太走进书房:“西泠斋地方不大,只能请祖母屈尊来书房小坐了。”然后招呼霜叶看茶。
老夫人坐定后,环视了一眼狭小简朴的书房,心中是有些羞愧的。
她突然开口问道:“上次你在旖春园伤得那样重,可好全了?”
江檀被问得猝不及防,想了许久才意识到,她指的是送堕胎药那次的事情。
“多谢祖母关心,自然是好了。”
没有心思跟她演什么祖孙情深,于是将话引到正题上:“檀儿正要去旖春园呢,苏姐姐哭喊了一夜,想必临近的丫鬟婆子也都听到了,将她关在柴房也不是个长久之计,檀儿想去问问大哥哥的意思。”
说到那祸害,老夫人的脸色也难看了些。
“不必去问晏清了。”
“想来苏氏是寒了他的心了,要是放在以往,那女人磕着碰着他都心疼得紧,早该来找我求情了,听说已经把自己关在寝房半日了,连送膳的丫鬟都进不去。”
她抿着唇思索了一会,又道:“现在更让我头疼的是那红袖。”
“打不得杀不得,留在侯府反倒叫下人们日日嚼晏清的舌根,难道真要叫苏家的人过来?”
她可丢不起这人。
况且要是让苏家人知道,苏婉容没了孩子还被关在柴房,也是不肯罢休的。
江檀打量着老太太的脸色,试探道:“不如将红袖收作贱妾,自家姑娘有孕,贴身丫鬟服侍姑爷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旁人也不敢再说大哥哥私德有亏了。”
这主意好是好,就是......像红袖这等的庸脂俗粉,哪里能配得上她孙儿。
只怕是要委屈晏清了。
老夫人没有满口答应,而是担忧地问了一句:“红袖的身契还在苏家吧?”
看来始终是瞒不住苏家人的。
他们打得一手好算盘,哪里是肯吃哑巴亏的,还不得借着此事好好盘剥一番侯府?
江檀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非也,上回发落下人时,檀儿才知道红袖的身契是在苏姐姐手里的。”
沈老夫人挑了挑眉:“哦?真有此事?”
江檀点了点头。
“苏姐姐这回也受了不少罪了,想必在柴房关了一日,很多事情大概也想通了,既然想为人妻那就要有容人之度,哪能受了点委屈就喊打喊杀的。”
“只要她愿意将红袖送到院里作贱妾,犯下的过错侯府也可以既往不咎。”
侯府嫡妻哪是那么好做的。
为了个这么不值当的名分,苏婉容不惜害了自己的性命。
如今她也算求仁得仁了。
前世受过的委屈和苦楚,连同这薄情寡幸的男人,一并回赠给她。
“我活了一大把岁数,倒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善妒的女子,光是犯了七出,就能够将她休弃出府了。”
沈老夫人怨声叹气地拄拐站了起来。
还没说上几句话,身子就已经有些疲倦了,她该回清念堂歇息了。
“既然你已经想好了法子,就去办吧。”
刚要跨出门槛时,又忿懑回头:“差点忘记了一件顶要紧的事情,记得让那丫鬟喝下避子汤,侯府的血脉不容染指。”
江檀勉力一笑。
这才是她认识的沈老夫人,无论装得多慈爱,总会在无意间流露出阴鸷狠辣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