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宁说道:“要是拖到了寒冬时节,对朱温更为不利。”
“上党守军好歹窝在城中,而朱温的兵马暴露在寒冬之下,风雪凌冽,他们一定坚持不了太久。”
“没有任何一个主帅会愿意跟大雪作对。”李克宁补充道。
不得不承认,李克宁说得很对。
当年拿破仑60万大军远征俄国,结果遇到俄国的暴风雪,战争失利,拿破仑撤回国内时仅剩下25000人。
俄国的冬天太出名。
大家印象更深的应该是二战时期希特勒进攻俄国,当时叫苏联,结果也因为暴风雪而失败。
当然了,暴风雪不是希特勒在苏联失败的根本原因,但在德军失败的原因中,一定有暴风雪的因素。
此外还有志愿军在朝鲜,也是因为极端的严寒天气而遭受了巨大的损失。
在严寒的天气,还要为士兵提供保暖衣物、燃料。
寒冬时节,士兵的热量消耗会更多,因此粮食消耗也将更多,还要考虑战马的保暖。
大雪封山,交通运输也极为不便,农作物也绝收,吃的用的都是库存,而库存是会被耗尽的……
凡此种种,朱温还真不得不考虑。
“可是大家都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李存勖忽然说道。
晋王问:“什么问题?”。
“现在天子在潞州。”
众人都沉默了。
是啊,大唐的天子都还在潞州,先不说其他的,就说我们的官家在潞州呢,你就说救不救吧?
对外宣布效忠大唐天子,以复唐为终极目标的河东不能忘了这关键的一点。
如果明知道天子在潞州却不赶快去营救,那河东所谓的“反梁复唐”的口号岂不是一句空话?
复唐复唐,大唐皇帝都不去营救,复什么唐?建唐吧?
李存勖继续说道:“天子从洛阳逃出,幸好进入潞州,而朱温视官家为眼中钉,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他很有可能会向潞州发动更为猛烈的进攻。”
“而且,如果我们明明知道李官家在潞州却不去营救,那岂不是会被天下人耻笑?”
“那样的话我们在道义上也将站不住脚,河东一直以复唐为己任,今日天子有难,我等却不去勤王,恐陷河东于不义。”
李存勖的话刺痛了某些人的神经。
李克宁突然说道:“大王,恕臣直言……”
李克宁顿了顿:“李官家可能已经死了,潞州那个李官家可能是假的。”
晋王反驳道:“昭义节度使李嗣昭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潞州的李官家有继位遗诏,也经过了多方面的查证,根本不可能有假。”
李克宁狡黠地说道:“大王,你不明白臣的意思……现在皇帝是死是活,全由我们说了算……”
“住口!你这是叛变!”张承业突然大声吼道。
作为大唐旧臣,张承业无法容忍李克宁这样的说法。
李克宁生气了:“一个小小的河东监军也敢这么跟我说话了?!”
“也恕臣直言,老朽今年已经六十一岁了,可能在许多方面是糊涂了一些,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老朽可不糊涂!”
“刚才李节度说皇帝是死是活全由我们说了算,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克宁看着周围的将领,语重心长地说道:“在座的各位,你们都是长期追随晋王经营河东,四处拼杀,厉兵秣马多年的老将,甚至有的人在关外的时候就已经追随晋王,你们应该能明白我的苦心。”
“大唐式微,早已名存实亡,就算大唐皇帝没有死,也无法挽救大唐灭亡的现实!我们这样费尽周章地去营救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到底为的是什么?”
这时,一直沉默的李存颢终于说话了:“臣也觉得李节度说得有道理!”
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李存颢。
李存颢是李克用众多养子中的一个,追随李克用征战多年,军功卓著。
此人野心很大,为排除异己,甚至给自己的义兄弟李存质罗织罪名,导致李存质冤死。
历史上,就是他撺掇李克宁夺取晋王王位,结果最终被李存勖反杀。
李存勖向来不喜欢这个父亲收养的义子,也从未叫他兄长。
晋王李克用此时已经面露不悦,但还是客气地问道:“存颢,你有什么意见?”
李存颢仰起脸道:“父王,大唐之乱,祸延百年,长安兵乱从未平息,大唐天子每次遭难,都要仰仗我们外藩兵马救护,可是我们多次勤王护驾,最终都得到了什么?”
我帮你,你却抛弃了我,呸!渣男!大唐就是个渣男!
“你继续说。”
李存颢继续说道:“儿臣只是抚今追昔,感慨万千。”
“想当年安史之乱,仆固怀恩身为朔方大将,率全家出征、共赴国难,家中上下阵亡子弟四十六人,满门忠烈!为攻城他不惜在两军阵前亲手将战败的儿子仆固玢斩首示众,还将两个女儿嫁到回鹘和亲,请来回鹘兵相助,这才殄灭乱党、收复两京、恢复唐室。”
“可这力挽狂澜的勤王之功,又得了什么回报?一旦战事平息,皇上就以他与回鹘登里可汗结亲、勾结胡人的罪名,要夺他兵权,逼得仆固怀恩只能起兵作乱、身败名裂,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住口!”张承业喝止道,“为臣尽忠是臣子本分,仆固怀恩恃功自傲,屡屡抗拒圣意,难道曾经有功于国,就可以倚仗功劳拥兵割据,为所欲为了吗?”
李存颢继续说道:“好,远的不说,我就说黄巢之乱的时候吧,当初黄巢刚刚渡江北上的时候,僖宗皇上害怕两线作战,才撤走围攻沙陀的兵马,罢兵言和,加封父王为大同节度使。”
“可一俟黄巢停战,僖宗又派重兵攻打云州,鸦儿军不备,死伤累累,差点全军覆没,只能连夜逃到漠北鞑靼人那里避难。大唐天子如此反复无常,如今父王怎敢保证今日的皇上不会像以前的皇上一样?”
唐僖宗时代的事?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儿了,晋王记性有点不太好,只是顿时觉得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当时的确受了许多委屈,吃了许多亏。
“你连当今天子都没有见过,就妄议天子人品?”张承业说道。
“我没有妄议他的人品,我只是怕我们都重蹈覆辙!”
张承业说:“不可否认,历史上的确有过昏君,但是也不能磨灭那些明君的功绩。根据李嗣昭发来的军报描述,潞州的那个天子虽年少,却成熟稳重,博学多才,治理有方,才来潞州几个月,就将潞州治理得井井有条。”
“而且在守城之战中,我们的官家也发挥出了相当大的作用,这等明君,难道不值得我们去守护吗?”
“况且勤王护国这等忠义之事,是身为臣子的本分,反梁复唐救亡图存,有如此大功,你我都能名流千古!”
众人开始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一些人说该去救,一些说不该去救。
一些人又说可以去救,但名义上不能是勤王,而是去救节度使李嗣昭。
吵来吵去,始终没有一个结果。
李克用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对众人吼道:“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