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四名梁兵都走到门外之后,李真走上前关了门。
刚转过身来,李真就听到朱大宝卧在地上自责地说道:“恩公,我对不起你啊!”
李真赶紧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道:“嘘——别多说话,万一被门外的梁兵听到就不好了。”
这时,三娘也朝李真下跪表达感激之情。
李真连忙说道:“三娘不要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李真赶紧扶起三娘和老妇人,并和三娘将朱大宝抬到床上。
准确来说那不是床,应该是一片草席。
唐朝的床有很多种,有睡觉的“寝床”,那是大户人家才有的,有可坐可卧的“坐床”,还有从西域传来的“胡床”,这会儿也都还没有在民间广泛流传。
至于李白诗中“床前明月光”说的是哪一种床,就难以考证了。
那老妇人因为受到惊吓,只是愣愣的,发着呆,双眼无神,嘴里喃喃自语,不断重复地叫着“三郎”。
“恩公,”朱大宝躺在草席上对李真说道,“我对不起你,我刚才说,你是我兄弟,只怕那些梁兵就要把你带走了,是我害了你呀!”
“阿兄,你我虽素未谋面,但既然我今日出面搭救,就代表我认你这个阿兄了。”
“恩公,你这样,让我于心不安啊!”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害了恩公……”
“没事,死不了的。你看你这家里边,老的老小的小,家里面少了你这个主心骨可不行,你就在家里好好养伤,好好照顾家人。”
“敢问恩公姓名和籍贯?等将来我好了,一定带着三娘前去找你报恩。”
“我叫李真。报恩就不必了,我救你们不是为了要你们报恩的。”
“那我们该去哪里找你?”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以后你们一定会知道我是谁的,如果有缘,我们也一定会再见的。”
“三娘,快,替我们家给恩公磕个头……”朱大宝对妹妹说道。
三娘含着热泪,跪下来就要给李真磕头。
“这使不得……”
李真上前阻止,然而三娘却不为所动,非要给他磕头。
李真只好等她磕完三个响头,才扶起三娘。
三娘清秀的脸庞映入眼帘,真是梨花带雨、惹人怜爱啊。
要不是乱世,他都想在乡下娶个跟三娘一样漂亮的老婆,生一大堆孩子了。
“我走了,三娘,好好照顾你阿娘和阿兄。”
三娘只是哭,但内心对眼前这个少年已萌生情愫。
没等李真说更多,一个梁兵就踹开院门,骂骂咧咧地朝里边吼道:“婆婆妈妈的!好了没有?”
“好了!”李真朝外边回了一句。
“阿娘,阿兄,三娘,二郎走了,你们保重!”李真回过头来,装模作样地喊道。
“保重。”他又低声说。
“恩公,保重啊!”朱大宝流下热泪。
李真起身走向门外,那四个梁兵早在那儿候着了。
“走吧军爷。”李真对着其中一个梁兵说道。
那个梁兵拿出一条绳子,绑住了李真的双手。
“你们这是干什么?”
“不好意思啊小兄弟,只是最近逃兵太多了,等到了军府,我再给你松绑。”
说完,四人就拉着李真到下一家抓壮丁。
李真注意到,来到这南沟村的梁兵只有十五人,五匹马,其中三匹被拿来运送从老百姓家中搜刮来的粮食,还有两匹马是两个军官的坐骑。
南沟村是个小村子,只有三十几户人家,因为连年战乱,这个村子里只剩下了一些老的老小的小。
这一队梁兵忙活了半天,才从这个村子里抓了十个壮丁,李真便是其中之一。
这八个壮丁都是十多岁的少年,可以说相当年轻了,没办法,稍微年长的都在战乱中战死了。
梁兵们将十个壮丁的双手连着绑在一起,形成一条长链,这样可以增加壮丁逃跑的难度。
李真就处于这条长链的末端。
两个伙长坐在马上,另外的十三名士兵围在周围,手握横刀,严防壮丁逃跑,众人正井然有序地朝前方走着。
李真注意到,自己前面是一个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的少年,于是便上前靠近他,轻声问道:“这位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一脸坚毅,透着十分成熟的气息:“我叫张然,你呢?”
“在下李真,你可知道我们要被带到哪儿去?”
张然说道:“听说要被带去泽州,到府上参加军府的训练,然后被分配到不同的地方打仗。”
“最近可听说哪个地方要打仗了?”
“到处都在打仗。”
李真压低了声音:“要不,我们逃跑吧。”
张然吓了一跳:“我们都被绑住了双手,怎么跑?”
李真往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他们在路上总要休息一会儿的嘛,等到他们休息的时候,我们趁机搞死他们,他们有十五个,我们好歹也有十个,怕他个鸟啊……”
“还是别了吧,我们被绑了起来,行动不便,况且你瞧他们手中的横刀,要是逃跑不成,岂不是要被他们剁成肉酱?”
“你两个在嘀咕什么呢?都给我噤声,不准讲话!”
一个梁兵听到李真和张然在偷偷交流,突然对二人吼道。
李真内心一阵悲凉,如果在这里跑不了,就只能到了军队里再逃跑了,不过那会儿逃跑的难度就更大了,对待逃兵,向来是杀无赦。
一行人走着走着,在路过一个山坳的时候,众人突然停下脚步。
李真抬头一看,突然看到一个蒙着面,戴着斗笠,负着弓箭,提着一把已经出鞘的横刀的人拦在前面,颇有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他手中的横刀寒光闪闪。
由于那人蒙着面,李真并不知道此人是谁,只不过觉得十分熟悉。
梁兵以为是劫道的山贼,纷纷抽出横刀。
马上的其中一名伙长扯着嗓子对着那拦路汉子吼道:“来者何人?”
那拦路汉子说道:“在下是朱四宝,来跟阁下要个人。”
“朱四宝?”
之前进入那老妇人的家中抓壮丁的一名梁兵好奇地念叨道。
“他跟朱大宝有什么关系?”
“莫不是兄弟?还有那个朱二宝……”
李真一听,顿时也懵了。
我编个朱二宝的名号,这会儿就有个人叫朱四宝,难不成这是唐朝最大众的名字?
一个伙长哈哈一笑:“你这厮怕是找死,你可知妨碍官府办事是什么后果?”
另外一个伙长也笑道:“你就一个人来?怕不是来送死的?”
“我只要一个人,把人给我,我就放你们走。”
众士兵都大笑起来。
“口气不小啊,那你说说看你要谁?”
那蒙面男用刀尖指了指处于人链末尾的李真。
“你们放了我阿兄朱二宝,我就放你们过去。”
一个梁兵哈戳戳地跑到李真旁边问道:“你究竟有几个兄弟?”
李真额头上冒出冷汗:“也不多,三……四个吧。”
“若是我们不放呢?难不成你还想把我们全杀了?哈哈……”一个伙长轻蔑一笑。
“我们可是有十五个人,而你只有一个。”
“十五个又如何?你们当真不放人?”
“放人?放你娘的狗臭屁!”
“不放?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那蒙面男将刀插入土中,从背上取下弓箭,迅速上弦放箭。
“嗖”地一声,一支离弦利箭划破空气,呼啸而来。
其中一个伙长来不及躲闪,被射中胸膛,那力道之大,直接将他射下马来。
那名伙长刚刚放狠话,结果就这么一下,挣扎了几下后就口冒鲜血,当即一命呜呼了。
蒙面男继续放箭,另外一个伙长赶紧用刀格挡,并命令手下:“直娘贼!给我冲上前去砍了此人!”
于是十三个士兵开始冲上去。
蒙面男三箭连发,解决了三个梁兵。
其中一个梁兵的横刀掉到李真跟前。
李真趁着众人都上前对付蒙面男,赶紧上前捡起横刀,带着众人跑到一边。
“兄弟们,趁现在,快跑啊!”
“快!把绳子割开!”
在张然的配合下,绑在李真手上的绳子很快就被割开,李真又帮张然割开了他绑在他手上的绳子。
这时,一个梁兵发现要逃跑的众人,提着横刀跑了过来。
李真立马大喊:“兄弟们,跟他拼了!”
于是李真、张然带着还没来得及割开绳子的几个小伙子张牙舞爪地冲了上去。
刚刚还像绵羊一样的壮丁现在却变成一群恶狼,那名梁兵直接看懵了。
要是关乎性命,谁都会这样的。
众人凭借人数优势,将那名梁兵的横刀撞开,并把那名梁兵死死压在身下。
其中一个壮丁对着旁边的李真喊道:“兄弟,给他一刀啊!从脖子上捅进去!”
“捅他的腰子!”
“捅他的胳肢窝!”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喊着,独留手握横刀的李真在风中凌乱。
李真拿着横刀,摇摇头:“我……我来吗?我还没杀过人啊!”
“胆子别那么小啊,快点!”
“他不死我们就得死!”
见李真犹豫不决,张然夺过李真手中的横刀:“让我来!”
那名被死死压住的梁兵还没来得及讨饶,张然手中那一片白色的利刃就穿过了他的脖子。
“次啦”一声,顿时鲜血直流。
众人都吓傻了,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村孩子,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
众人一脸震惊地看着这个老练的少年。
“我阿耶杀猪的。”张然淡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