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大理寺内。
王忠蓬头垢面,枯槁的白发披在肩上,衣服破烂,双手被紧紧反绑,跪在大理寺的大殿内。
朱温气势汹汹地坐在王忠面前,旁边站着鼓动朱温发动“白马驿之变”的祸首,时任检校司徒的李振。
还有跟着朱温一路打拼,混了好多年的检校右仆射、太府卿敬翔。
“说!天子被你们带去哪儿了?!”
朱温面露愠色,亲自审问道。
王忠嘴角流出鲜血,显然被施过重刑。
“哈哈哈,狗贼!圣人早就出了洛阳,等他领兵卷土重来,你就等着人头落地吧!”王忠大笑道。
“你这狗奴才,当初若不是我饶你一命,你早就跟见阎王去了,你居然敢背叛我!”
“老贼!”王忠骂道:“你本砀山的一个贱民,因天下饥荒,跟随黄巢为盗。”
“后来你叛齐降唐,不忠不义,降唐之后,唐天子封你为四镇节度使,位极人臣,富贵已极,你竟不知恩图报,先是弑杀先帝,后是软禁幼主,你如此忘恩负义,小心天打雷劈!”
虚弱的王忠突然暴起,破口大骂,旁边的李振和敬翔吓出一身冷汗。
因为他们知道朱温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恐怕待会儿这王忠就要血溅当场了。
历史上,朱温是不仅个没有节操,不讲恩义,反复无常的大坏蛋,大淫棍,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然而在乱世里,仿佛越是没有节操,就越能掌控局势。
朱温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精髓发扬得淋漓尽致。
他先是从小山沟里出来,参加强盗造反,后是投奔黄巢,见黄巢不行了,立马叛齐降唐,后来见朝廷不行了,便劫持昭宗,为达目的,不惜杀掉昭宗,又软禁幼帝李柷。
他一路做大,从流氓到强盗,从强盗到地方小领导,再从小领导到军区司令,现在他距离皇位仅有一步之遥。
朱温一脚踹飞王忠,可怜的王忠在大殿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王忠还没停稳,一把锋利的剑已经横在他脖子前。
“他奶奶的!你敢骂我!信不信我一剑砍死你?”
“我告诉你,那小儿皇帝就算逃出去了,也无法对我怎么样,他能奈我何?”
“呸!狗贼,你就等着圣人复国,率各路大军前来取你项上人头吧!你别想篡夺大唐江山,做称帝的白日梦!”
事到如今,朱温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大唐气数已尽,就算我不称帝,其他藩镇也会称帝,你好好看看外面这风雨飘零的江山,就连上天也不会眷顾大唐了!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大唐了!”
大殿外,一道闪电划过洛阳城的夜空,照亮了大唐破碎的大地,随即传来轰轰隆隆的声音。
“你说我篡夺大唐江山,这江山凭什么就是他李家的?自古以来,哪一个朝代不是造反开朝?我不过是顺应天时,继承大统而已。”
王忠又骂道:“呸!你贱民起兵,投靠黄巢,又叛齐降唐,又弑君叛唐,如此反复无常,不忠不义,人人得而诛之!竟敢妄称继承大统,你还跟你儿媳……”
朱温这个好色之徒,连自己儿媳也不放过,王忠身为宦官,出入内宫,显然是了解到了一些内幕。
还没等王忠说完,朱温一刀就朝王忠脖子上砍去。
咔嚓一声,王忠就已经脑袋落地。王忠躯体一震,重重地倒在地上,那脑袋沾满鲜血,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眼睛都没闭,地上鲜血直流。
朱温的紫袍上瞬间沾满了鲜血。
“你说的太多了……晦气!来人啊!”
几个士兵走上前来。
“把他给我拖出去,剁碎了喂狗!”
士兵们将王忠的尸体拖了出去。
“把守卫内宫的那些士卒,全给我砍了!全都是一帮酒囊饭袋!”
今夜,汴梁城中的刑场上,人头滚滚。
朱温去换了一身衣服,又回到大殿上,和李振和敬翔聊了起来。
“这小皇帝居然跑了,我们应该怎么办?”
“大王,天子现在才十六岁,年纪尚小,就算现在逃走了,也不足为虑。”李振说道。
“此言差矣……”敬翔说道:“现在他年纪小,可是要是他长大了,或者被其他藩镇利用,挟天子以令诸侯,召集天下兵马,一呼百应,那时候我们可就被动了!”
朱温责问道:“皇宫守备森严,却让一个小小年纪的皇帝从我们眼皮子底下逃走了,我不是叫你们把守卫都换成我们的心腹吗?”
敬翔当即下跪道:“还请大王恕罪,负责守卫皇宫的将领都是我们的心腹,然而臣不知那王忠包藏祸心,竟与养子王超密谋劫走天子。”
“我们也不知道王超竟是王忠的养子。他伪装的很好。”李振补充道。
“我本来是要让小皇帝禅位给我的,现在小皇帝跑了,这该如何是好?”
敬翔说道:“大王放心,我们已经派出亲兵,分兵十余路前去寻找捉拿,也向各地发下了海捕文书,应该很快就有消息的。”
说话间,一个传令兵来报,朱温将他宣入殿中。
传令兵跪下道:“禀报大王,张伯礼都尉已将劫走天子的五个侍卫就地正法。”
“天子呢?”
“天子和侍卫王超没被抓住,现在不……不知所踪。”
朱温勃然大怒:“什么?一群废物!”
传令兵吓得一动不敢动。
“给我继续找,多派一些人,他能能跑多远?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他找出来!”
“是。”
朱温摆摆手,传令兵慢慢退下。
朱温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亲手将大唐埋葬,做了大唐的掘墓人。
还将坟墓踩得严严实实的。
没想到一个阴魂不散的李柷居然从坟墓里爬了出来。
难道是大唐气数未尽?
“大王,原定于下个月的登基仪式,还要举行吗?”李振悻悻地问道。
朱温想了想,虽然小皇帝跑了,但是权利还在自己手中,谅他也掀不起什么水花,然而就怕会影响自己的登基。
因为他怕影响到自己登基的正当性。
封建时代,弑君谋反是重罪,终究不得民心,应该逼迫君王禅让,就算别人看出来皇帝是被逼的,戏也要做足了。
“你意下如何?”
李振道:“天子不在,不以禅让的方式继承皇位,恐怕会遭到天下人的非议。”
“敬翔,你意下如何?”
“臣有一计。”
“讲。”
“虽然小皇帝跑了,天下人大多数都还不知道,我们严防消息泄露。这两天就对外宣称天子因疾病驾崩,大王遵守遗诏,照常登基不误。”
朱温问道:“天下人信吗?”
敬翔内心:你说信不信?
“信不信是他们的事,如今大势所趋,由不得他们。”
李振说道:“万一那小皇帝露面,说自己还活着怎么办?”
“我们就不承认就是了,就说真正的皇帝已经死了,就一口咬定那人是假的。”
朱温早已抑制不住想要急切登基的心情,说道:“好,就这么办,下个月登基照常不误,小皇帝也要继续找,就算找不到也要登基。”
李振说道:“大王,这恐怕不妥吧。”
“眼下天下未平,不可太急,照礼来说,登基前封大国、加九锡、加殊礼这些受禅改朝换代的预备程序还是要做一下的……”
敬翔给李振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不要继续再说,上一个这么说的宰相柳璨已经被朱温给砍了。
朱温果然面露愠色:“连你也这么说?这些繁文缛节有什么重要的?此事不必再议,就这么决定了。”
李振也不再多说什么。
“准备一下,明天动身回汴梁,安排登基事宜。”
汴梁才是朱温的本营,朱温早有意图在那里建都。
大殿外,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粘稠的雨像血,将洛阳城浇得湿答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