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播完,时间已近午夜。
关麒宁靠着床头昏昏欲睡,但碍于屋里还有别人,一直强撑着没睡。
最澄见状收拾了东西,拉着齐尧起身道别。
李无忧还很精神,帮他们拿了些东西送到隔壁。
要离开时,最澄叫住了她。
“这个送给你们。是展会还没开售的周边。”他递给李无忧两个软软的抱枕。
本来打算明天再送的,但最澄发现这个酒店的标间只配了两个枕头。他听李无忧提过,关麒宁睡觉时要抱着东西。倒不是说不抱就睡不着,只是她习惯如此。她有这个习惯,最澄记下了,自然就会惯着。
“谢谢最澄老师。我刚刚还在想下楼找前台再要两个枕头呢。”
“枕头不够用?”齐尧插话进来,“我的给你,正好还没用过。”
“不用啦。有最澄老师的就够了。”李无忧拍拍抱枕,看向最澄,似乎还想说什么。
最澄却移开了眼神,因为他看到齐尧正穿着拖鞋跪在他床上,洁癖症瞬间就犯了。
“那我先走了,晚安。”李无忧垂着头离开。
最澄把齐尧从床上赶走,齐尧“扑”的一下扑倒在自己床上,选了个舒服的姿势,戳进了关麒宁的朋友圈。
最澄关掉了玄关的灯,也回到床上,戴上眼镜,打开电脑,继续改剧本。
才敲了两个字,就听见齐尧“靠”了一声。
“收着点儿声,这里是酒店,不是练歌房。”最澄推推眼镜,“怎么了?”
“朋友圈!”齐尧激动地把手机怼到最澄眼前。
最澄装傻,“什么朋友圈?”
“小关的朋友圈!这张票!我送她的!这个湖!是我们刚才一起看过的!”
怎么就抓不到重点呢。最澄在心底无奈地摇头。
“不就发个朋友圈,至于要跳起来吗?”
“当然要跳啊,我还想放烟花呢!这说明我在她的世界里留下了痕迹。很值得纪念的。”齐尧把她的朋友圈截图,兴奋地自言自语,“你说我把这个设成聊天背景怎么样?还是设为微博主页的背景图?我的背景图还是官方默认的,粉丝都说对不起我年年都充的大会员。”
“你想向你的几十万粉丝宣布你在追她吗?”最澄一语惊醒梦中人。
齐尧忽然觉得耳畔嗡嗡作响,缓了好久才说:“我在追她吗?”
最澄被他茫然无措的表情逗笑了,改口道,“抱歉,应该说,是了解。你之前说过的,你好奇她,想了解她。但这个了解应该是你们之间的私事,曝光给大众,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齐尧不解地嘟囔,“能有什么麻烦。”
“现在的粉丝都是名侦探,偶像的每一个动态都会被当成理解细细解读。如果你换了这个背景,信不信下一秒她们就敢造谣你谈了恋爱。尤其配文还是这么暧昧不清的文字。”
齐尧这才注意到关麒宁的配文。
读了两遍,毫无头绪这是什么意思。
于是他暂时抛之脑后,辩驳道,“就算我真的谈了恋爱也无所谓吧,我又不是靠单身人设吸粉的偶像明星。况且我的粉丝有时候还会催我赶紧恋爱呢,不然都以为我是同性恋了。你不知道,上回周乐还给我看了一个粉丝剪的他和我的CP视频,看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最澄想象了一下,认真道,“能发给我看看吗?”
“喂!”齐尧扔过去一个枕头,“说正事儿呢!”
最澄挡了下来,注意力又转回电脑上,漫不经心地说:“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尤其你算大半个公众人物,粉丝肯定会对你的另一半很感兴趣。当然,你可以选择不公开保护她,但你拦不住好奇的人去扒她的个人信息。”
其实齐尧的粉圈一直都很和谐。毕竟他的粉丝都是有自己的事业和学业的成年人。追齐尧,一是看上他根正苗红的体制内歌手的身份,塌房概率极小。二是他性格好,业务能力极佳,不管是和他在舞台下相处,还是听他在舞台上唱歌,都能让人感觉心旷神怡。追星,说白了不就是让自己开心么。所以她们并不会过分关注齐尧的私生活。
但最澄说得也没错,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即使是毫无恶意的好奇,有时也会给人带去烦恼。
而他不想让关麒宁烦恼。
齐尧冷静了一下,放下手机,钻进了被窝。
“要睡了?”最澄随手关掉了主灯,打开了床头灯。
齐尧平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好像能盯出一朵花儿来。
气氛沉寂一会儿后,他悠悠开口,“叔,她说的只长叶子不开花,是不是和你那个不必结果,但要美丽的理论差不多意思啊。”
最澄敲键盘的手停了一下,默默在心里回答他,嗯,还挺聪明。
但表面上却什么也没说。
齐尧翻了个身,面对着最澄,郑重道,“那我那阵儿是不是说错话了。”
“说错什么?”
齐尧单手支起身子,“就是我不应该不认同她的理论啊,我应该按照她的思路去说。哎!”他后悔地捶了一下床,“怎么当时没反应过来呢。”
“这也不算说错话吧。”最澄说:“每个人的爱情观不一样,哪有对错之分。”
“但你和小关的爱情观是一样的。你们都不重视结果,只看过程。”齐尧想不通,不追求结果的爱情不就是镜花水月吗?只在乎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说得好听,不就是不想负责吗?
见齐尧越说越慷慨,最澄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那你得感谢我一下吧。”
“啊?”
“我帮你了解到了她的爱情观,助力你在了解她的道路上前进了一大步啊。”
齐尧反应过来,“你提醒我了。”
他翻身下床,从包里掏出手账本和笔,趴回床上翻开,认真地记录下关麒宁的爱情观。
写完后又拿起来复习了一遍,满意道,“今天收获颇丰。”
最澄想到了之前在这个本子上看到的零碎信息。
他试探过李无忧,关麒宁不做美甲、对烟味儿也无动于衷,还有那个“油漆”,和紧随其后的“紧张”,毫无关联的几个词,他根本猜不出是什么意思。
其实问问齐尧,他一定会知无不言。
最澄的手指在键盘上弯了弯。
但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齐尧先凑到了他身边。
“叔,你看,认识不到一个月,我已经知道她这么多事情了。”他一页一页地翻过本子,颇为骄傲。
最澄哭笑不得,“你这是准备编一本辅导书?”
“不,这是我的武功秘籍。”
“希望不会是葵花宝典。”
“叔,你讲话真的很不留情!”齐尧冲他龇龇牙,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你的武功秘籍写得那么乱,小心哪天练错了,走火入魔。”最澄看似无意地吐槽,“什么天使油漆的,古里古怪。”
齐尧的胳膊垫在脑后,得意地翘脚,“不懂了吧,指甲油、油漆、尼古丁的味道,都是治愈小关紧张情绪的良药。紧张时闻一闻,她就会放松一些。”
原来如此。
最澄心想,难怪她对自己身上的烟味儿无动于衷。
“不过这种东西闻多了对身体不好,还是得找个合适替代品。”齐尧开始操心,眉头都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比如换成一个关心她的人?”
他在本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但最澄却无端相信关麒宁会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不需要任何人帮忙。
合上电脑,摘下眼镜,最澄开口中断了齐尧的担心,“快睡吧。睡醒还要排练。”
齐尧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半。
按照最澄六点半点必醒的生物钟,他只能睡不到五个小时了。
“你这个魔鬼!”他哀嚎着拉高被子。
第二天一早,最澄精神抖擞地起床,下楼浅跑了个八公里,洗漱完才叫醒齐尧。
齐尧觉得他才闭上眼,就被薅了起来。
拥着被子发了会儿呆,他呼噜了一下头发,随手洗了把脸,边刷牙边问,“叔,要不要叫上小关她们一块儿去吃早饭?”
“刚才回来时正好碰到小关她们去吃饭,你要是快点刷,没准儿还能赶上一起吃。”
闻言,齐尧的胳膊快得要抡出火星子。
一出酒店,秋季清晨的凉风就打透了齐尧薄薄的卫衣。
最澄随手把卫衣帽子掫起来给他戴上,顺便紧了紧抽绳。
好在早餐店离酒店不远,拐个弯儿就是了。
一推门进去,齐尧的目光就自动锁定了坐在角落里的关麒宁。
眼下正是用餐高峰,多数人都是拼桌而坐,她坐的是四人桌,刚好还有空位。齐尧点完餐,很自然地就走了过去。
“早啊,这里有人坐吗?”
关麒宁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打了个哈欠说:“没有。”
齐尧他们坐下来,环顾四周,“你朋友呢?”
“还在睡。”
关麒宁恹恹的,撕着油条往豆浆里泡,油条浮在面上,她就用筷子怼下去,来来回回,乐此不疲。
齐尧和最澄疑惑地对视一眼。这是没睡醒,还是有心事?
正纠结着要不要问一问时,关麒宁忽然开口,“齐尧老师。”
“嗯?”齐尧正襟危坐。
“文工团好考吗?”
“啊?”齐尧被问了个猝不及防。
“我在网上查了查,好像要是影视或者音乐相关专业的毕业生才能报考。”
齐尧点点头,“是,演员岗是有专业和年龄要求的。”
“那文职呢?”关麒宁认真问,“有没有能接触舞台的那种文职?”
齐尧属于演员岗,对文职了解不多,不敢乱说。但在关麒宁祈求又期待的眼神攻击下,一股舍我其谁的责任感油然而生,“我去问问团里的老师,一会儿给你答复。”
说完就出去打电话了。
最澄安静地吃完早饭,擦干净嘴巴,才平静地问,“你是帮李无忧问的吗?”
关麒宁搅动豆浆的手顿了一下,但没有回答。
“我之前听她提起过,她很喜欢跳舞,小时候还考上过铁路文工团的少儿歌舞队,只是最后没去成。她这次来北京,是不是想重拾这个梦想?”
关麒宁夹起一块吸满了豆浆的油条咬了一口,还是没吭声。
“这次她来北京之前先联系了我,昨天又提前来剧场找我,我猜她应该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只是昨天太忙,一直没找到机会。”
其实是有机会的。在寒暄的空档,或是接过奶茶的瞬间,亦或是在那个小桥边,只要他对上李无忧的眼神,问一句,她就会倾诉。
只不过对于别人的事,最澄懒得去问,也懒得去猜。只等别人主动提起,他再去扮演一个最好的倾听者和问题解决者。
说他虚伪也好,矛盾也罢,反正最澄这些年来靠这个省了不少麻烦,也立了个暖男的形象。
“她为什么会第一时间去找你?”关麒宁疑惑地喃喃,语气听起来有点儿酸溜溜。
最澄忍俊不禁,“忘了和你说,我虽然自己有个小工作室,但编制是挂在歌剧舞剧院的,她来找我,可能也是想问问进团的事儿吧。”
“可是齐尧老师说她不能考了。”关麒宁叹气。
“但你不是也在帮她想其他办法吗?做不了演员,还可以考虑文职。即便文职也做不了,还可以来我这里。”
关麒宁从豆浆碗中抬起头,“去你那里?”
“是啊。”最澄的语气像在讨论天气一样稀松平常,“我这里虽然规模不大,但对于一个想转行的零经验者来说,是最合适的学习的地方。而且我偶尔会回歌剧舞剧院,她也有机会和那里的老师交流。”
听起来真的很让人心动。
“最澄老师。”关麒宁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你结婚了吗?”
最澄愣了一瞬,极快地反应道,“李无忧离婚了?你是准备撮合我们?”
关麒宁睁大双眼,仿佛在说“你怎么知道?!”。她的黑眼珠大,瞪大眼睛看人时,有种孩子般的天真和无辜。
最澄简直哭笑不得,但还是第一时间解释清楚,“我没有结婚,而且现阶段也不打算谈恋爱。”
关麒宁似有遗憾地轻叹了一声。
不过也只是短短一瞬,她就理解道,“也是,恋爱有风险,结婚……更可怕。”
最澄笑问,“你都经历过吗?”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关麒宁不愿多说,岔开话题,“那待会儿你能去找她聊一聊吗?”
“我们今天还要排练,可能需要你在场,要不你带她一起来?等排练结束,我们再谈她的事。”
关麒宁应了下来,又担心地嘱咐,“但你能不能不要提她离婚的事?如果她不说,你就当不知道,行不行?”
“放心,我有分寸。”最澄浅笑,半个身子沐浴在晨光下,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
关麒宁的内心莫名变得无比平静,想起了昨天李无忧的一番话。虽然李无忧不是什么小作精、傻白甜,但她依然有男主角来帮助她。
最澄听见她无意识地自语,无奈低笑,“你到底是有多执要把我们凑到一起。”
关麒宁一字一句,很诚恳地说:“李子是个非常好的人,我希望有更好的人配她。”
“我是‘更好的人’?”最澄的语气似乎有些自嘲,好像话中有话。
关麒宁思索一会儿,笃定道,“至少在你选择帮她这一刻,是的。”
“但也许我帮的不是她哦。”最澄轻声呢喃。
“什么?”关麒宁没听清。
“没什么。”最澄转头看了看门口,“齐尧回来了。”
他带进来一股凉气。
关麒宁抖了抖,没再纠结最澄的话,给齐尧点了一碗热豆浆。
齐尧捧在手心捂手,时不时地喝一口,顺便汇报结果,“我问过了,我们团最近会有文职招聘,但人数很少,条件也有些苛刻。不过好在不限制户口。有机会就得试一试,万一考上了呢。我找刚考进来的同事要了复习资料,待会儿发你邮箱。”
“谢谢你,齐尧老师,不过不用……”
“先看看吧。”最澄打断她的话,“多个选择没有坏处,能进文工团最好,不行的话,我这里还能给她兜底。”
关麒宁一想也是,就又谢了齐尧一遍。
齐尧觉得不对劲。
他看看嘴角带笑的最澄,又看看精神焕发的关麒宁,总觉得自己又错过了什么。
就像上次在火锅店,听他们谈论那个他不曾参与的新年夜的感觉一样——那种被抛弃的孤独感,又卷土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