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常说,民族音乐的……”
铃——
下课铃响起。
齐尧看了看手表,干脆利落地说:“下课。”
学生们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老师,你还要代多久的课呀?”
“就这一周哦。”
“啊~”底下传来遗憾的叹气声,“那下周就又是周老师啦?”
齐尧坏笑着问,“你们是舍不得我,还是嫌弃周老师?”
“喜欢周老师,但也舍不得你!”学生笑嘻嘻地说。
“早知道我们的师生缘分只有这短短的一个半小时,刚才就应该让您多唱几首歌的。”
“想听我唱歌还不容易,网上随便一搜多得是。”
“现场和网络的感受能一样嘛,我查了下您的演出,基本都不对外售票的。”
林双乐也在网上查了查,咋舌道,“不得了哦,他是个青年歌唱家诶。平时都是给政界大佬唱歌的,妈耶,四舍五入,我也算是享受了把上流社会的待遇。”
关麒宁笑她没出息,“那他要是只对你一个人唱歌,你岂不是要上天了。”
“这辈子怕是没有这个机会咯。”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幻想了一下那双清亮的双眸只有自己的倒影,清耳悦心的歌声只为自己响起的画面,林双乐就忍不住开心地跺了跺脚。
关麒宁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过电了?”
“没有。”林双乐做作地将短发撩到耳后,“我准备去要老师的微信。”
关麒宁拉住她的手,“冷静,你可是有男朋友的。”
“说什么呢,我只是想去交个普通朋友。不都说大学老师是我们这些普通人所能接触到的社会顶层吗,这是个多好的套近乎的机会,我这是为我未来的孩子铺人脉呢。”
“……你想得可真长远。”关麒宁放开手,“那你去吧,我正好去图书馆还书,就不陪你了。我们待会儿校门口汇合。”
林双乐潇洒地比了个“OK”,信誓旦旦地朝齐尧走过去。
关麒宁收拾好书包,目不斜视地走过讲台。
“小……”
齐尧正要叫她,林双乐就挡住了他的视野。
“齐尧老师。”她大方地递过手机,“能加个微信吗?”
“哦,好。”齐尧亮出自己的二维码,通过请求后问,“你叫什么名字,哪个专业的,我备注一下。”
林双乐告知了自己的名字,又说:“我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今天是陪朋友来上课的。”
齐尧想到她上课时一直和关麒宁坐在一起,便问,“你是小关的朋友?”
小关,叫得还挺亲切。
“您认识她?”
齐尧想说他们是朋友。但一想到哪有朋友连微信都没有的,就改口说:“嗯,认识。”
“但她怎么从没和我说过呢。”
而且看她的表现,也不像是认识齐尧的样子啊。
齐尧不在意地笑了笑,“小事儿而已,也不必让每个人都知道。”
林双乐却认真了,“我天使一个大宅女,没什么机会认识新朋友的。况且她……”
“你叫她天使?”齐尧突然打断她的话。
“啊?”林双乐愣愣的,以为是他好奇这个称呼,便解释道,“这只是个代称啦,我们习惯这么称呼彼此了。”
“原来你就是她的天使。”齐尧看她的眼神复杂起来。
林双乐被看得不明所以,“她和您提过我吗?”
齐尧点点头,“久仰大名。”
话是好话,怎么听起来咬牙切齿的呢。
林双乐疑惑地挠挠头,决定先走为妙。
“哈哈老师真会开玩笑,内什么,下节课要开始了,我就先走了哈。”
岂料齐尧把书包一背,与她并肩而行,“一起走吧。”
呜呜呜,林双乐内心的Q版小人流出面条宽泪。老师果然是老师,就算看起来再温和可亲,那也是说一不二的。
察觉到她有些紧张,齐尧放轻了语气,闲聊般开口,“我有个朋友也喜欢叫我天使,所以听到这个称呼还挺亲切的,反应就有些大,抱歉啊。”
原来是这样。
林双乐放下心来,随口问了一句,“您朋友把您当天使,您一定是对他很好吧。”
“只是偶尔帮他做做作业、辅导下功课而已。”齐尧反问她,“那你呢,你对她有多好,她才愿意当你是唯一的天使?”
说出来,他好有个榜样能学习学习。
“其实我们是互为天使的啦。”林双乐大大咧咧地说:“成为彼此天使的契机,应该是大四实习的时候。嗯……就是2015年。”
“那时候我来了北京,她去了上海。初入职场,我们谁也不认识,哪儿都不习惯,公司里的其他人也都当我们是空气,那段时间真是既尴尬,又难熬。”
“所以我和天使就在微信上互相打气。没人和我们吃饭,我们就一起云吃,每天和彼此分享自己的午餐;找不到人一起看电影,就一起云看,看完还把两张电影票P在一起发朋友圈;周末一起出去玩儿,我给她拍北京的胡同儿,她给我看上海的弄堂。”
齐尧笑道,“怎么感觉你们像在异地恋似的。”
林双乐想了想,也跟着笑出声来,“好像是哦。不过也不是每天都这么快乐的,后来我们渐渐开始接触工作,都是手忙脚乱、错误百出。每次犯了错、受了委屈,我们都会躲进厕所给彼此打电话诉苦,有时候会互相安慰几句,但大多数情况下是一起哭。哭完我们还开玩笑,打扫厕所的保洁阿姨听到这哭声,会不会以为是闹鬼了。”
齐尧想象了一下关麒宁躲进厕所哭红双眼的样子,既心疼,又想笑。
“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过一个月,我们都拿到了第一份实习工资,就给彼此买了一份礼物。我给她的是一个水杯。她送我的是化妆包。那之后我们的工作都慢慢进入了正轨,顺利地度过实习期和试用期,留在了大城市。为了纪念那段彼此相伴的时光,我们就开始用‘天使’称呼对方了。”
“对了,2015年,陈奕迅刚好出了一首歌,叫《陪你度过漫长岁月》,这首歌就成了我们的年度金曲。”
话到此处,林双乐的情绪一翻涌,就忍不住掏出了电子烟。
但只是叼在嘴里过过瘾。
“学校里不能抽烟,我知道的。”她给了齐尧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但你课间时可是抽了。”
还都吐到了关麒宁的脸上。
小齐老师比较记仇。
林双乐有正当原因,理直气壮地说:“我那是在帮天使啦。她紧张时喜欢闻一些古怪的味道缓解。比如指甲油、油漆,或者尼古丁。”
“紧张?是因为上我的课吗?”齐尧迅速反思,可他明明表现得幽默得体,深得学生喜爱啊。
林双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没和你说?”
“她甚至都没和我说她紧张。”
齐尧怀疑地看着她,“那你怎么知道她紧张?”
“女人的第六感啦。”林双乐神神秘秘地说:“其实和她相处久了,你就会和她有种微妙的感应。有时候不需要她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你就会很神奇地感知到她的情绪。”
齐尧追问,“要相处多久才能有这种感应?”
“不知道诶,我是和她做了四年的室友,才在某一天忽然开窍的。”
“四年?”
齐尧叹了口气,她们朝夕相处了四年才有感应,如果他要拥有这个能力,时间估计还要加倍。
正感慨着,他们已经走到了校门口。
关麒宁背对着他们等在那里。
“天使!”林双乐喊了她一声。
关麒宁闻声转身,嘴里还叼着一根吃完了的冰棍儿。
配上那双眨巴眨巴的大眼睛,很像一只叼着鱼的猫。
不过看到齐尧,她马上就把木棍儿扔进了垃圾桶。
“你们怎么走到一起去了?”
“巧合。”林双乐说。
“来找你。”齐尧坦白。
“嗯?”林双乐问,“您要和我们一起去吃火锅吗?”
齐尧摇摇头,邀请道,“我下午要去参加国博和埃及博物馆联合展览的开幕式的彩排,这次彩排可以带观众,你们如果感兴趣,吃完饭可以过来看看,就当消食了。”
邀请关麒宁来看彩排,其实是最澄的主意。
这次开幕式最澄也会参加,不过是作为幕后人员。齐尧则是他导演的舞台剧的主角。同时也担起了开场的重任。
“你说她会来吗?”
彩排现场,齐尧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来回踱步。
最澄在低头看剧本,一边和他讲解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一边说:“会的。”
“这么确定?”
“因为我也邀请了她的朋友。就算她不想来,也会被朋友拖着来的。”
“朋友……林双乐吗?”
“谁?”最澄从剧本中抬起头。
“小关的朋友啊,也是她大学室友,叫林双乐,你不认识?”
最澄想了想,说:“听说过,好像是她的下铺吧。”
这个齐尧倒不知道。
“那你邀请的是谁?”
“李无忧。是她的朋友,也是头顶头的室友。”
齐尧忽然升起一种攀比心理,“那你说小关和她们两个谁更好?”
最澄若有所思地看着齐尧,思考片刻才说:“应该是和李无忧更好吧。”
齐尧却说:“我觉得是林双乐,因为她们之间有心电感应。”
“什么心电感应?”
“你不知道吧?”齐尧得意地挑挑眉,“我不告诉你。”
最澄被他逗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时舞台传来“开场准备”的声音。
齐尧把手机和随身的手账本交给最澄保管,“我先彩排去了啊。”
最澄无意偷看那个本子的内容,但齐尧给他时就是翻开的,他正巧能看见上面凌乱的字迹和零碎的信息。
最澄记性好,只是无意瞥了一眼,就在心里记了个七七八八。
“我刚刚和你讲剧本,你是一点儿都没听是吧?装得奋笔疾书,结果写的都是些什么。”
齐尧神秘地“嘘”了一声,“你不知道,这是通往小关的秘密花园的捷径。”
彩排进行到一半时,李无忧到了。
她是临时起意来的北京,来之前只告诉了最澄一个人。
下了高铁,到酒店放好行李后,也是第一时间就来找了最澄。
最澄意识到她的举动有点儿反常,但她不说,最澄也不会主动多嘴。
“我提前到了,没耽误你的工作吧?”李无忧递给最澄一杯奶茶。
最澄礼貌地接过说了声“谢谢”,“不会,只是这边有点儿乱,只能先委屈你坐小马扎了。”
李无忧不介意,拎着马扎找了个不挡道儿的角落就坐了下去。
灯光照不到角落,但李无忧的指甲却反着光。
最澄定睛一看,是她美甲上的水钻。
“新做的,迎接秋天。”李无忧见他盯着自己的指甲,举起手晃了晃,“好看吗?”
“嗯,你的手指长,贴这种甲片很好看。颜色也很显白。”
李无忧闻言长叹一口气,“最澄老师,和你聊天感觉真舒服。”
“自己去做的吗?”
“嗯,来之前做的。”
“怎么不等到来这边再做,正好可以找小关陪你。”
“她才不喜欢这种东西,觉得浪费钱。”李无忧猛吸一口奶茶,“而且她是荷包指,不太适合做美甲。”
“荷包指是什么?”
“就是小手,指头短。不过我妈说这种手是富贵手,以后是会享福的。”
说完李无忧陷入了沉默,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吸奶茶。
一杯见底,她恢复了些精神,掏出手机联系了关麒宁。
不多时便收到了她的回复。
“宁宁说她现在出发,不堵车的话大概十几分钟就能到。”
最澄算算时间,那个时候差不多就是他导演的节目彩排的时间。
“要不要出去透透气?”最澄问。
李无忧站起来,敲敲麻木的双腿,“就等你这句话呢。”
最澄带她走到一座假桥上,然后从兜里掏出一盒烟。
“介意吗?”他看向李无忧,认真地询问。
好像只要她说“介意”,他就会把烟收起来。
但李无忧愣了几秒,说:“不介意。”
最澄熟练地磕出一根烟送进双唇间,又“嚓”的一声划着火柴点燃,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莫名地勾人。
李无忧看得入神,不禁感叹了一句,“没想到你会抽烟。”
最澄吐出一个茉莉味儿的烟圈儿,“平时不抽,最近工作多,比较烦,所以会抽一根解解压。”
顿了顿,他又说:“就像你喝奶茶宣泄情绪一样。”
李无忧的双眼慢慢睁大,“你怎么知道……”
“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会选择喝奶茶。”最澄轻描淡写地说:“我以为以你的性格,会喝酒呢。”
李无忧垂着眼,轻笑道,“你这么说,就让我想起上大学时宁宁家里出事,一个人跑到空教室里喝闷酒。我们找到她时,看到满地的空酒瓶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她会喝酒,都以为按她的性格顶多喝喝饮料,或者奶茶。”
“那她抽烟吗?”最澄又吸了一口烟,轻轻吐出,“会喜欢尼古丁的味儿吗?”
“应该不会吧。”李无忧也不确定。
“她来了。”最澄冲前面扬了扬下巴。
关麒宁正挽着林双乐的手臂,说说笑笑地往这边走来。
“我去试试看,她喜不喜欢烟味儿。”他熄灭了烟,迎着两人走去。
最澄确定关麒宁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因为他注意到关麒宁很可爱地抽了抽鼻子。
但她没有任何反应,看不出是喜欢,还是厌恶。
打完招呼,李无忧悄悄问最澄,“试出来了吗?”
最澄低头笑笑,莫名叹道,“看来我并不适合走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