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中殿。
一英武少年端坐在大殿之上,
正是日后威震四海的汉武帝刘彻。
身侧坐着一个拄着鎏金拐杖的威严老妇人,
太皇太后窦漪房。
廊下,
三公九卿位列两旁,
殿门口一众年轻才俊一字排开,
郅信正在其中,
昨日郅信与张汤畅谈一宿,
是以今日两人一同前来参加朝会,
其他的就是聚贤楼奉诏前来的奇人异士了。
左右看去东方朔真的没来,
想来不会被那美妇人锁在家里了吧。
不多时,
一队身着异域服饰的使节缓缓走来。
“高丽国使节前来朝贺,恭祝我皇长乐未央!”
“乌桓国使节前来朝贺,恭祝我皇长乐未央!”
“车师国使节前来朝贺,恭祝我皇长乐未央!”
... ...
殿门口的寺人用尖锐的嗓音不停的大声通报着。
“都是些蕞尔小国,送的贺礼也是敷衍。”
郅信心中暗道。
“匈奴国使节前来...”
终于来了,正是在洛阳和郅信争夺冷月冷曦的贺渠和呼延毖。
“哎~不用你唱,我们自己来。”
呼延毖挥了挥满是黄毛的大手,
走上殿前。
“我胡大单于,祝贺汉朝皇帝长乐未央,太皇太后长乐无极!”
此话一出满堂顿时议论纷纷。
“这也太不懂礼数了。”
“哼,茹毛饮血的野人一般。”
... ...
呼延毖却甚是得意的昂着头,目光扫过众人。
第一胡人不愿称匈奴,是以他打断了正在唱名的寺人。
第二他没用恭贺,而是用了祝贺,表现出胡人高于汉人一等。
第三太皇太后向来对匈奴怀柔近乎软弱,是和亲政策的坚定支持者,多次打压汉朝主战派,是以他祝贺皇帝的同时顺便恭维了一下太皇太后。
“还真是大单于的使节,说话有点意思。”
郅信眯着眼,盯着呼延毖心下暗道。
随即看了看窦太后,倒是一副不喜不悲,不怒自威的模样,
端坐堂上,甚至没有抬眼看一眼匈奴使节,
好歹是她的孙儿登基,匈奴人对她孙儿无礼,
她也不想给匈奴人什么好脸色。
“匈奴使节前来朝贺,连贺礼都不准备吗?”
此时张汤站出来,厉声呵斥到。
“禀汉朝皇帝,我大单于近日丧偶,悲痛万分,是以没有准备贺礼。还请皇帝陛下赐公主和亲,以期两国盟好。”
好啊,不但不送贺礼,还想带个公主走?
“朕尚无子女,何来公主?”
刘彻眉头微皱,满眼的不屑。
虽是年轻,但中气十足,
意思明了,这次和亲怕是不成。
“陛下尚无子女,但听闻先皇帝之女,陛下的姐姐平阳公主早年丧夫,与我大单于正是天作之合!”
呼延毖此话一出,
满堂大臣皆惊,
不由的小声咒骂这两个匈奴人。
此时提及刚刚驾崩的先皇帝,
还要先皇帝最疼爱的女儿,
真是欺人太甚。
“你家单于每三年两载就要丧偶,我大汉有多少公主够嫁的?”
刘彻剑眉倒立,已是愤怒至极,
但是又不由得撇了撇旁边的太皇太后,
见祖母只是闭目养神,没有表示,
才放开胆子,当场回绝到。
“鉴于汉朝公主贵体娇弱,倒不如这次和亲,请皇帝陛下把平阳公主、南宫公主、隆虑公主一次嫁去,也好保我两国永久和平。”
呼延毖见刘彻每每说话都要看向一旁的太皇太后,
明显一副年少弱主的模样,
当即放开胆子说到。
“欺人太甚!你们的单于胃口也太大了吧!”
太皇太后窦漪房听闻至此,猛然睁眼,
手中鎏金拐杖狠狠的戳了戳地面。
“太皇太后息怒,雁门郡外我浑邪王、休屠王已屯兵四十万,大单于竭力阻止,才没有踏平雁门,此时和亲正是彰显两国友好。否则战端一开,玉石俱焚!”
呼延毖这话还真不是虚张声势,
之前误打误撞,匈奴人两王合兵雁门郡外,
追杀李广和郅信,竟然没有讨得好处,
一怒之下围了雁门郡。
李广召集七郡兵力苦苦支撑,
求援的书信早已送达朝中。
呼延毖抛出此话,得意的扫过众人,
当下满朝寂静。
窦漪房也紧皱眉头,
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刘彻也有些进退维谷,
一时间气氛尴尬,静的可怕。
“陛下郅信倒有一策。”
郅信朗声打破沉寂,
跨步走出众人,傲立廊下。
“这是何人,如此不懂规矩!”
“你等无官无职,哪有你说话的份。”
“快快退下,陛下没有召见,岂容你在此大放厥词。”
“来人,叉出去...”
... ...
张汤也是连连给郅信使眼色,意思是还没轮到你说话。
“哎,朕发招贤令,就是要不拘一格广纳贤才,刚刚众卿无话,就让这年轻人说说看。”
刘彻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郅信。
郅信刚一走出来,
贺渠和呼延毖就认出是他在洛阳坏了他们好事,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死死盯着郅信。
郅信轻蔑扫了他俩一眼,
没有理会,得到皇帝首肯,
当即大步走到玉阶之下,
朗声道:
“陛下长公主自是不能远嫁,南宫公主和隆虑公主早已婚配也不能嫁。”
说罢,郅信望向众人,一众大臣也是连连点头。
“那你的意思是要两国开战了?”
贺渠阴冷的说到。
“战不得啊...”
“两国开战岂能儿戏,战不得!”
“战端一开生灵涂炭,战不得啊。”
一众大臣王侯纷纷出声,
刘彻和窦漪房也都不置可否,
望向郅信,想听他有何良策。
无奈郅信只是冷冷看着众人,
心中暗自记下那些不愿开战的人。
“唉,也罢,就让平阳...”
就在窦漪房准备妥协之际。
“既然先皇公主都不能嫁,那就嫁诸侯王爷的公主呗。”
郅信眼看气氛差不多了,适时说到。
“啊?”
这下各诸侯王不乐意了,
本来千里迢迢赶来,是祝贺新皇登基的,
怎么还得搭上个女儿?
“要打便打,我是没有女儿嫁给匈奴人。”
代王刘武率先表态,
雁门郡就在他的封地内,
之前遭到劫掠,
现在又大军压境,
本就一肚子火,
还要他送女儿求和?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窦漪房此时却眉头舒缓,心下有了计较。
“这也不失一个好办法,这样,贵使先行休息,待我们统计好诸侯王的适龄公主,确定人选,再做定夺。”
窦漪房觉得送个把诸侯王的女儿过去和亲,
既避免了战争,又保住了皇家颜面,
倒也是划算,当即决定了下来。
“这...我大单于要娶的是大汉公主,王侯公主嘛...我们还得请示大单于,就先告辞。”
贺渠和呼延毖傲慢的挥了挥手,退出了朝堂。
“你叫郅信?”
刘彻也有自己的打算,
无奈满朝尽是求和之声。
郅信三言两语间,
看似支持和亲,
但是却成功挑起了一众诸侯王对匈奴的不满,
这份来自于宗族的主战力量,
对刘彻的计划来说是相当重要的,
是以刘彻对郅信颇为欣赏。
“是,陛下。”
郅信恭敬回到,他对这个少年英主还是有几分认可。
“朕派你出使一趟匈奴,你可敢去?”
“敢去!”
“好,朕着即封你为绣衣直指使者,出使匈奴,年奉...年奉两千石!”
刘彻对郅信胆识非常满意,但是说到年奉,
还是忍不住看向窦漪房。
“这说了两句话就封了两千石的官职?”
“绣衣直指?我朝没有这个官职吧。”
“跟张汤的执金吾一样,又是陛下自创的...”
“太皇太后还没同意呢,两千石以上官职要他老人家点头的。”
... ...
廊下大臣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祖母,用诸侯王的公主和亲,料想匈奴单于没那么容易同意。刚才那两个使臣又如此傲慢,必然不会尽力促成,不如咱们自己派使节前去撮合。只是这个使节,官职小了吧又不太能表示咱们的诚意,您看...”
刘彻恭敬的站起身来对窦漪房说到,
显然在为郅信求官,
两千石以上的官职他说了不算。
“也好,这件事全凭你安排吧。”
窦漪房见和亲事情敲定,
不再有主战的声音,
也就放下心来,
招呼人伺候着回长乐宫去了。
此时刘彻起身走至玉阶之前,
大手一挥,中气十足,
略显稚嫩的脸上已经显现出卓尔不凡的帝王之气。
“封,郅信,绣衣直指使者,衣绣衣,执虎符,持天子剑,出使匈奴!郅信,散朝以后,石渠阁说话。”
话音落处,一众宦官上殿,
捧着绣有山龙纹的一袭袍服,
一个精致木盒里的半块虎符,
和一柄精美锋利的天子剑,
一并赐予郅信。
“谢陛下!恭祝我皇长乐未央。”
郅信俯身跪倒,心中有了思索。
朝中有些老奸巨猾的,
也听出些端倪。
“一个和亲使者,拿虎符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