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
鹿鸣苑院子里。
墨北珩坐在轮椅上,夜色中,墨北珩神情在烛光中明明灭灭。
便是坐着,他也是满身的金贵之气,脸上的疤痕,在赵太医的坚持下,已然恢复的差不多,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脸上还有这么一道疤。
他后背靠在轮椅的靠背上,双手在身前交叠,两只食指打着拍子,垂着眸,有些漫不经心的慵懒姿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后,临风与另一名侍卫章山在他身侧各站一边,像极了两尊门神。
尤其是章山,他瞪着一颗珠子似的眼睛,凶巴巴地站在那儿,不开口的时候,看着就很唬人。
而他们身侧不远处,放着一张长条桌子。
桌上摆了不少银两,甚至还有金条,桌后,李安领着两位账房先生稳稳地坐在那儿。
墨北珩身前,数百的下人低眉顺眼地站成了几排,在无人察觉处,有人悄悄地交换了几个眼神,却又不动声色地敛下了眸子。
也有的人,早在墨北珩未曾带着柳家小姐回王府,又第一时间去找谢绾绾的时候,就敏感地察觉到了异常。
很快,他们便打听出墨北珩是一个人回京的,柳家小姐并未回来。
莫不是,王妃在里边做了什么?
可这与他们又有何干系?
带着这样的疑问,他们倒也安分,没做什么小动作。
墨北珩冷淡地晾着他们好一会儿,雪化后的冰凉,渐渐浸入他们的身子,手脚不干净的人,在这样的寂静中,越发心虚。
好半晌。
临风看了墨北珩一眼,墨北珩微微点头。临风会意,漆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们:“知道叫你们来,是为的什么吗?”
众人老老实实摇头回话:“不知。”
临风也不与他们废话:“王妃入府后,克扣过王妃东西的,背后议论过王妃,贬低过王妃的,不敬王妃的,为柳家姑娘传过话,做过事的,都站到前边来。”
众人:“……”
全部人都傻眼了似的,愣愣地没有动作,这种事,谁会这么傻,主动承认?
王爷眼下,明显是要秋后算账啊!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但仍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气氛无端的沉重。
墨北珩神色不耐地扫了他们一眼,临风当即拿出一张名册:“许冬青,五日前以次充好,换了王妃屋里的银骨炭私用;
七日前,许冬青的媳妇想吃点心,许冬青去了后厨,强行拿走了王妃要的鲜奶南瓜糕。
厨子有心阻拦,被他以王妃并不得王爷欢喜,在王爷那儿,连林嬷嬷的半根手指都比不上为由吓住。”
临风这还只是刚开始,许冬青便已经软了腿,跌跪在地:“王爷,奴才冤枉啊!”
林嬷嬷站在李安身侧,听到这些,心头一震,却强自镇定。
正如临风上头所说,王妃并不受待见,王爷这一回秋后算账,怕是今日里,王妃与王爷说了什么,王爷没脸,这才有了这一波的问责。
但她到底是先皇后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
王爷便是要惩罚人,看在先皇后与她的面子上,想必不会太过严厉,做做样子给王妃看罢了。
而且,王妃并未过来,就算王爷真的要做点什么,那原因还不是由着自己说?
这么想着,林嬷嬷的心思就安定了不少。
然而,临风的话并没有停,他还在念那册子:“十日前,许冬青以王府将迎娶侧妃,开销过大,节省开支为由,拿走了王妃以及王妃贴身婢女大半的月例;
一月前,年关将至,京里有不少人情往来,傅家的大夫人和二夫人也给王妃送来了不少东西。
许冬青看上了其中的一套珍珠头面,想讨媳妇高兴,便央着林嬷嬷,将那头面要了去。
林嬷嬷管着库房,并未与王爷王妃细说,直接修改了礼单,以至于王妃至今不知傅家送了东西过来……”
临风一字一句的念着,许冬青不敢再喊冤,他看着上首不言不语,眉头都没皱一下的墨北珩,将求救的目光,放在林嬷嬷身上。
然而,随着临风越往下念,墨北珩漆黑的眸子,像一把冰刀,划在林嬷嬷心坎上。
她还以为墨北珩只是做做样子,小惩大诫。
哪知,墨北珩竟是将一月前的事都翻了出来。
临风还在念,册子上关于许冬青这小半年做下的事,罄竹难书。
那些下人,一个个都瞪大了眼,完全没想到他借着林嬷嬷的名义作威作福就算了,竟还昧下王妃这么多东西。
他们都下意识地离许冬青远着些,免得受了连累。
虽说他们对王妃也没那么恭敬,但还不至于猖狂到那种地步。
王妃出身再不好,再不得王爷欢喜,那也是王爷的妻,那名儿也是上了皇家玉蝶的,便是借他们几百个胆子,也不敢做那些事啊。
墨北珩冷着眼,扬手止住了临风继续往下读。
他的眸子如老鹰般灼灼地盯着林嬷嬷母子,声音却越发冷静,甚至带着一抹森冷。
“林嬷嬷,本王竟不知,你们是什么时候,成了这瑞靖王府的主子了?”
这话,说的就非常重了。
林嬷嬷腿根发软,噗通一声,重重地跪了下去:“王爷,奴婢,奴婢冤枉啊。”
墨北珩淡漠地说:“那你倒说说,本王哪里冤枉了你?”
“是,是王妃说她不喜珍珠首饰,让奴婢自行处置了去的。
奴婢与王妃说那是您大舅母着人送来的,不好处置。
王妃便说既如此,也不好放在库房里落了灰,就赏给奴婢了。青儿正巧看上了,这才将那首饰要了去的。”
林嬷嬷这话,顺口就来,语气中还带着几丝轻蔑。
李安听着林嬷嬷这话,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却并没有说话。
见墨北珩一言不发,还算平静,她又继续道:“王爷,您让李总管与奴婢管着王府。
这王府里大大小小,里里外外,奴婢自认也是尽心尽力,不敢有半点疏忽,便是偶尔让小人钻了空子,也是有的。
您切莫听信一人之言,免得误了好人。”
临风、章山两人闻言,嗤笑了一声,不屑地看了一眼。
墨北珩面色阴沉,拇指捻着食指指尖,垂眸低笑:“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