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璋凝视了他半晌,语气平和,“每一次,我认为我可以拥有幸福的时候,都会被过去狠狠击碎,所以我开始不再期待快乐和幸福,只要不再有感觉了,就不会痛苦了。你不必担心我,我感觉不到的。身体也好,心里也好,我是没有感觉的,从小宗祠的长辈都说我是怪物。我总是很生气,会躲起来哭。后来长大了,他们再说什么我都没有感觉,因为的的确就是怪物。一个不被认可而出生的怪物,这是我全部的过去。在知道了这个之后,你还愿意爱我吗?”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失去底气,“因为连我自己都很不喜欢自己,我不知道哪一天我会崩溃,也不知道哪一天我会彻底沦为怪物,如果你嫌弃我不要我了,我不会怪你的。”
他的表情太过于坦然,仿佛早就预料到了结局,所以不管是悲哀、愤怒亦或者其他,都不曾在他脸上展露过。
这种坦然,令人感觉陌生。
“阿璋!”李景山猛的站起身,他一把搂住杜月璋,哽咽着唤道:“我不会嫌弃你,永远都不会。”
“我知道的,所以你不必担心。”
杜月璋趴伏在李景山胸膛上,轻轻的抽噎:“我想吃甜的。”
“好,朕马上去买,”李景山擦了擦眼睛,温柔的对他笑道,“好,朕这就吩咐他们去做点甜的来。你乖乖的待在这,今日就别去当差了,我去处理下公务,晚点回来。”
“嗯,”杜月璋乖巧的点点头,“我会乖乖等你的。”
李景山走到殿外吩咐内侍通知御厨传膳,随后才带着侍卫离去。
杜月璋靠坐在软垫上,目送李景山离去的方向出神。片刻后,他拿起一枚玉佩仔细端详,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李景山时,他给自己的玉佩,也是因为这块玉,他几乎不假思索的相信李景山,义无反顾的答应他做他的爱人。
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他变成了他最厌恶的样子,喜欢男人,与男人相爱,为了男人不惜付出一切,不惜憎恶所有人。那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占有欲,就像是血统一样,自出生开始如影随形。
杜月璋摩挲着玉佩,目光变得悠远,似乎陷入了某些沉思。
“主子,您醒了?”秋叶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群宫女,手上端着各式糕点粉果。
杜月璋收拾起纷乱的思绪,抬头看着她们问道:“你不是去了贺莲心那里吗?怎么回来了。”
秋叶一愣,随即平静道:“一些明知不可为的事,就该在还没发生前停止……”
“我饿了。”杜月璋摇摇头打断她,目光落到那一堆食盒上,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食盒前,拿出两盘点心,一盘递给秋叶,一盘摆到桌案旁,自己坐到椅子上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的品尝,偶尔夹一块放到嘴里。他不敢听下去,他害怕他会找回理智,就这样就好,不清不楚也好,能待在那人身边就好。
秋叶呆立原地,她不明白杜月璋这是怎么了,总觉得他变了,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
直到一碟桂花糯米糍被塞进她怀里,秋叶才恍惚回神,低下头,眼眶瞬间红了。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家主子居然还会给她吃东西。
“吃点甜的吧,这样心里就不苦了。”
秋叶忙摇头拒绝:“可是这样不合规矩。”
杜月璋笑了笑,“你我都是血肉之躯,我没有比你高贵,你也没有比我低下,所谓规矩只是上位者驯服别人的手段。我不喜欢,你也不要被它束着。你是好人,应该活得更自在一点。”
“主子……”
“吃吧,别辜负我的一番美意。”
秋叶迟疑许久,终究没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然后咬了一小口糯米糍。
桂花的香气弥漫口腔,甜腻的味道充斥鼻腔,令人心情愉悦。这样的日子虽然枯燥乏味了一点,但却让人觉得踏实,不会再迷茫。
“谢谢主子。”她抬眸冲他笑。
杜月璋也笑了起来。
*****
杜月璋在房里躺了整整三天,他的身体仍旧没有起色,甚至愈演愈烈,时不时就会咳嗽几声。
李景山说不出的忧心,所以除了喝药什么都不让他做。只是除此之外他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得任由他一直衰败下去。
李景山正在书房闭目养神,突然听见声响。
“谁?”他懒洋洋的问道。
“陛下,太后来了。”屋外传来王公公的声音。
李景山顿了顿,随即睁开双眼,“快请。”
片刻后,老太后在宫女们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她穿着厚重的衣裳,戴着沉重华丽的凤冠,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的探望。
李景山迎上去行礼:“参见母后。”
太后虚虚的抬了抬手:“免礼。”
李景山起身后退一步,微微颔首示意。
“哀家听闻那杜月璋又住到长春宫了。”太后坐定,“陛下是铁了心要和他纠缠不清了?”
李景山垂着脑袋,没有吭声。
太后冷哼:“哀家真是不明白,这样多温婉贤淑的女子,陛下不闻不问。为何偏就看重他。”
“母后慎言,”李景山皱眉提醒道,“就算没有阿璋,朕对女子也没有兴趣。母后忘了吗?是您亲口告诉朕朕将来要和男子共谐连理,是您让我对女子断了念想,为何现在又这般容不下阿璋。”
“他若按杜家规矩可以为陛下传宗接代便罢,可他偏偏不会生育。陛下这般与他难舍难分,难道是铁了心不要皇嗣吗?”太后满眼怒火的盯着他,“你要是喜欢男子,盐亭不是挺好的嘛,杜家宗祠的长老说,他可以生育,陛下何不看看他。也好确保皇位稳固啊。”
李景山沉默片刻后,说道:“可是朕的天命人是杜月璋。”
“胡说!”太后怒不可遏,“数年前,你一意孤行停了逆转阴阳之法,现在还拿天命人来搪塞哀家,真当哀家会一再纵容你吗?”
李景山淡淡道:“朕的天命人就是他,无关有没有后嗣。”
“胡闹!”老太后勃然大怒,“你身为国君,居然这般不顾国本肆意妄为,你真当哀家不敢废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