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山,你没听到吗?我会死的!你听不明白吗?明知这样,你还是有想放我回去的念头吗?”杜月璋抽泣着问他,呼吸一滞。
李景山不明白杜月璋为什么会这样说,只当他又在发脾气,哄道:“怎么会呢?舅舅不是挺宠爱你的吗?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吧。”
“是……”杜月璋笑了一声,眼泪簌簌掉了下来,“是啊,他很疼爱我的!”杜月璋想和他解释,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有附和着他的话,他虽然不想回家,却也不需要任何人可怜,若李景山不需要他,他留下也是自取其辱。想到这,他忽然笑了,“李景山,和我再见吧,以后想见可就难了。”
李景山不明白杜月璋的意思,只觉烦躁。他不过是想让他回去好好养伤,之后他一定会想办法接他来的。为什么杜月璋说的像是诀别一样,他不想离开他。
“阿璋……”
“如果你,如果你后悔了,早点来接我,我撑不了多久的。”杜月璋哽咽着说,“怎么办,我好像有点舍不得你……”
李景山终于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紧张的问:“你到底怎么了?如果你不想走就别走了,留下好不好。”
杜月璋的目光恢复神采,“你想留我吗?”
李景山强调道:“你想留就留下。”
杜月璋摆摆手,“你不想留我,我就不留。等你想留我了来找我,我尽量等着你。”
多年以后,李景山仍忘不了那个夜晚,杜月璋破碎的模样,仿佛只是一道残影,随时会被吹散。
杜月璋离宫那天,天上下着小雨,与他独自入宫那天一样,淅沥沥的小雨洒落在他身上。李景山站在高台上,遥遥的望着他,目光充满眷恋,可坐在马车中的杜月璋看不见,他只是奋力的咳喘着,希望李景山会心软,会来拦住他。
可惜,他没等到他的挽留,只能任由马车慢慢向广宁逼近。
在被关了十天之后,李乐萧学乖了,他不再反抗,装作乖顺的样子,林云帆也终于放了他,重获自由,他顾不得回府洗漱,直接冲到长春宫去。他听说广宁王亲自来带走了杜月璋,一想到这,他就担忧的不能自已。
他知道杜月璋的秘密,他也明白在广宁王的眼中只有那个柔顺乖巧的阿璋,是他的儿子。而真正的杜月璋一身反骨,只会与他作对,是祸害是妖孽,这样的杜月璋,回到王府,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李景山看到李乐萧时,愣住了,他衣衫凌乱,脸色蜡黄,胡须拉碴,哪里像平常那副翩翩贵公子的样子。
“你、你这是怎么了?”
“你放阿璋走了。”李乐萧不顾李景山的询问,自顾自道:“你会害死他的。”
李景山闻言慌了,忙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快说清楚。”
李乐萧明白若是不说清楚,李景山是不会出手救杜月璋的,甚至还会觉得自己伟大,放他回家。于是他将他知道的,有关两个杜月璋的事告诉了李景山。
李景山一时间难以消化,“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两个阿璋?”
李乐萧急得要命,李景山竟还在纠结这个,“你感受不到吗?分明是那样强烈,那样不同的两个灵魂,你和他朝夕相对,你感觉不到他们是不同的吗?”
李景山其实感觉到了,可这样荒谬的事谁又能想到呢?“我以为他是生气才性情大变,耍性子,根本没想那么多。”
李乐萧只觉自己在浪费时间,冷声道:“那你喜欢谁,你分得清吗?是那个逆来顺受的杜月璋,还是任性妄为的杜月璋。”
李景山哑口无言。
他从未想过有两个杜月璋,也从来没有思考过究竟喜欢谁,他早就分不清了,分不清是因为喜欢杜月璋而不在乎他变成什么样,还是不管他变成什么样都喜欢他。他原以为这不重要,只要他喜欢这个人就行了,可如今这变得重要了。他先认识的是那个乖顺的杜月璋,也是为了他坚持到今天的,而那个任意妄为的他又是那样的吸引,那样的让人沉沦。他不会选,也根本选不出来。
“算了,我也是多余问你。”李乐萧叹息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得赶紧追到广宁去,不能再让阿璋受伤害了。”
“舅舅。”李景山问着声音都在颤抖,“舅舅真的会伤害阿璋吗?”
李乐萧失了好语气,“我说了半天,你以为我在吓唬你吗?阿璋肩膀上的伤疤就是他做的。”
李景山如遭雷击,那伤疤那么长那么宽,那样触目惊心,每到下雨转凉都会疼痛刺骨,炎热干燥时又瘙痒难耐。那样可怕的伤疤,竟是阿璋父亲做的,他不敢想象杜月璋究竟承受了什么。
李景山不敢耽误,马不停蹄的追到广宁王府,却看到奠仪白帐,广宁王说归路颠簸,杜月璋死在了路上。
李景山不信,多番查证,得到的都是一个结果。
他的阿璋死了,不论是那个乖顺的,还是那个任性的,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颓然回京,每晚都会梦到杜月璋哭着问他,会去接他吗?
他无数次的回答,去接他,可终究醒来面对的是茫茫夜色,和无止尽的孤独。
就这样,他熬了三年,山河动荡,战事四起,而他这个曾扬言要问鼎天下的君主,却沉迷酒色,荒废朝纲。禁宫守卫也是一塌糊涂,边疆战乱,诸国乱事,几乎隔几日就会有人来刺杀,而李景山不仅不防范,甚至还调离暗卫,他内心渴望一个了断,渴望一个绝顶高手可以拿走他的性命。
这日来刺杀的人功夫不错,贴身护卫不出三招就被制服,而李景山日夜笙歌,身体已经外强中干,只要他站着不还手,就一定会死在刺客剑下,他闭上了双眼,他几乎见到杜月璋正站在不远处来接他,可就在寒光靠近身体的一瞬,窗外飞掠而入一道身影,他一掌打掉刺客的佩刀,抓起李景山的肩膀便往外跃去。
来人内息沉稳,武功极高只是瞬息,刺客便感觉到压制,却还是硬着头皮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