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进书房,李景山挥退宫人,亲自动手煮茶。
茶香袅绕,清新甘冽,萦绕鼻尖久久不散。
李景山端坐在宽敞的紫檀木椅上,目光落在茶杯上,仿佛陷入某种回忆之中。
良久,李景山抬眸看了杜月璋一眼,指着旁边的位置道:“坐吧。”
杜月璋犹豫半晌,仍旧遵循规矩坐了下去。
李景山喝了一口茶,徐徐道:“这是朕的故宅,想必你也听说过,朕并不是先帝的嫡系子弟,在入宫前朕也是世子,我的父王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他不希望我卷入纷争,就连让我世袭王位他都是斟酌再三艰难决定。”
他顿了顿,继续道:“可是有一日他入宫后回来告诉我,从今日起他便不再是我父王,我的父皇是晋安帝,我要继承大统。多可笑啊,只是一句话,我的父母就变成了毫不相干的陌路人。”
杜月璋静静的听着,这些宫廷轶事他是不感兴趣的,偶然听到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如今听到当事人真切的感受,他头一遭感觉到帝王家的残酷。
他不禁想起他宁愿自尽也不愿回宫的母亲,这何尝不是对他的一种保护,若那日母亲没有自尽,今日坐在龙椅上惶惶不安的会不会就是他。
如此说来李景山是在替他受罪,这样想着他对眼前这个人生出几丝愧疚来。
李景山见他不语又道:“人人都说朕幸运,作为旁系可以继承大统,却不知朕牺牲了原本安宁的生活,原本安定的一切。有时候朕真羡慕你,不用考取功名,入仕为官,只需做个闲散贵族逍遥快活就好。”
逍遥快活吗?
杜月璋暗自叹息,他这副也许活不过三十岁的身子,还有每年来得越来越早的顽疾,让他倍感煎熬,何来快活呢?
罢了,说出来陛下一定认为他是卖惨吧,这样想着他继续沉默着。
“怎么?你不信朕的话?”
李景山转过头来,漆黑幽深的眼底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他一瞬不瞬的盯着杜月璋,仿佛想要从他脸上读到什么,可杜月璋面无表情的任由他审视,坦荡荡的令人发毛。
李景山嗤笑一声,移开目光,淡淡道:“朕说这些并非想博同情,只是想让你明白,朕并不快活。皇帝是天下最苦的差事。”
杜月璋闻言惊道:“陛下请慎言。”
李景山眼神迷离的看着他道:“怕什么,朕信任你,在你面前不想掩饰,莫非你还会把朕说的话说出去不成。”
杜月璋垂首恭敬道:“臣不敢。”
李景山又呷了一口茶水,轻描淡写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帝王稳定君权踏过的都是白骨横尸,朕倚重你想你留在身边,不知你能不能承受这份残酷。”
杜月璋倒抽一口凉气,李景山说这番话的时候平静极了,他甚至感受不到李景山内心的悲痛或是怨恨,只觉得心寒和恐惧。
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可怕到令人颤栗。
李景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他缓缓道:“朕要守住皇权,绝不会让给其他人。所有妨碍朕君临天下的人,都必须铲除。朕不是不仁慈,而是要保证自己拥有足够的势力,否则朕就要被迫让贤。”
杜月璋微怔,颤声道:“臣愿誓死保卫陛下。”
李景山目光中闪过猜忌和轻蔑,从他入宫第一日开始,他就学会了猜疑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因而无论杜月璋说得有多忠心,他是一句不信的,除非他亲眼所见,而他今日带杜月璋出宫回到王府,远离禁军,远离护卫便是要试探他口中的忠心可以做到什么份上。
李景山淡淡道:“如此朕便放心了。”
他嘴里说着放心,神情却尤为严肃,因为他这句话是一个信号,是提醒门外伏击的人开始行动的信号。
他话音刚落,十几个黑衣人便冲了进来,手持刀剑朝着李景山刺去。
杜月璋心中大骇,想也不想便提剑上前迎战,还不忘对李景山道:“有刺客,请陛下先走。”
李景山站起身避到屏风后,冷漠地看着杜月璋奋勇杀敌。
“你们是谁!”杜月璋怒吼道。
“我们要的是狗皇帝的命,你让开。”黑衣人狞笑道。
话音落,黑衣人们齐齐拔出兵器扑向杜月璋,杜月璋一剑刺伤一个,正准备反攻,却发现他体内气血翻腾,双脚虚浮无力,竟使不出丝毫气劲。
该死,偏偏这个时候他寒疾发作。
可是陛下……他看了看屏风后的人,咬牙坚持住挥舞着宝剑拼死抵抗。
一柄长剑划破了李景山身前的屏风,杜月璋运气纵身越到李景山身前,生生提他挨下这一剑。
鲜血顺着他胸膛溅了出来,顺着宝剑滴答滴答的往下流淌,杜月璋低头看着那滴血,忽然有些恍惚,这是他的血……
他闭了闭眼睛,强撑着身躯挡在李景山面前,黑衣人们已经逼近了屏风,李景山终于忍不住叫喊道:“来人!护驾!”
他的呼救声并未引来侍卫,因为在他喊完后,屋内烛火骤灭,殿内一片漆黑,唯有窗外月色透过树叶洒入,勉强照亮室内。
李景山这才反应过来,是他屏退左右要试探杜月璋的,又怎会有护卫。
杜月璋心中一凛,握紧了手中宝剑,小心翼翼的防御着四周突如其来的偷袭。
然而这些偷袭者似乎只想刺死他们两人,并不想要他性命,因而招式并不凌厉。
但即便如此,杜月璋依旧险象环生,身上的伤势越来越多,最后终于支撑不住,咳出一大摊鲜血,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