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湖精神病院。
MA从黑夜奔驰到黎明,直到天边山脊上,露出了朝阳的轮廓。
交管部门的协调下,一路的红灯,让路上本就稀少的车辆,骂骂咧咧的等在原地。
看着那辆载着潘焱的MA,穿行无阻。
而这酒红色的身影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呼啸的警笛,和荷枪实弹的武警们。
......
当车轮停在满是裂缝与残缺的水泥路面上后,滚滚热气从前引擎盖冒出。
老女人双手已经僵硬在方向盘上,身上那件薄薄的酒红色连衣裙早就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身子上。
她本是夜会情郎,却在偷摸回家时,撞到了武警抓捕潘焱的场面。
潘焱打开车门,站在了这熟悉又陌生的地面上。
这就是祖鸢的手段吗...
青湖精神病院,这座原本至少能容下,关押500名以上罪犯患者的收容设施,如今能立在大地之上的,只有院子门口的两座墙壁。
残破倒塌的废墟上,钢筋耸立,却有着硬生生被人徒手打断的弧度,甚至挂着医护人员染红的纯白衣裳。
空气中,消毒水的刺鼻味道,混杂着尘埃的消亡,随着淡淡微风,刮在潘焱的脸上,隐隐作痛。
潘焱下意识的,用只剩四肢的右掌,轻轻拍打着右脸。
清脆的响声,带来的不是回过神,而是隐藏在内心的记忆片段。
多日前,C市第二高中,高三(7)班。
【咱们生物课,没有遗传学和基因学的课程,可惜了...】
潘焱空洞的眼神里,回溯着当日下午的场景。
落日前的余晖,透过窗户,暖暖的照亮了冰冷的课堂,也照在了疲倦但坚持的学子脸上。
可耳边回荡的,却不是老师教课的声音,反倒是一种讥讽,挖苦。
陈诺,潘焱的同桌,悄悄靠近了他,用只有他一个人听得到的声音,细细说着。
【潘焱啊...】
【你有没有想过,你父母是做什么职业的...】
潘焱正在书本上,用好看的字体,写下老师的笔记。
啪。
铅笔断了。
他默默转头看去,不知这个虚伪的陈诺,又打算做什么幺蛾子。
【老子就是看不惯你这,装作什么一切都云淡风轻的样子...】
【你装什么啊...?】
【每次家长会的时候,你不是都借故不让你那个倒霉的阿姨过来?】
【因为大家的父母都会到,而你只有一个不知道有没有血缘关系的便宜阿姨?】
【丢人是吗?】
噗呲...
潘焱顿时咬牙,忍受着大腿上细细的刺痛。
深蓝色的校服裤上,仔细看去,其实能看到很多相同颜色的墨点,和深深的刺印。
陈诺脸上和善的笑着,藏在桌子下的手,却死死的攥住那只圆珠笔,不断刺着潘焱的大腿。
【你嫌丢人,你别吃她的饭啊?】
【哦...对了...】
【刚才说到遗传学和基因学,建议你课外去看一看,好歹你是年级第二啊?】
【你肯定能看得懂的...】
【所以你那狠心的父母也看得懂...】
【所以他们,才知道你会变成一个神经病,对不对?】
那些侮辱,刺耳的秽语,相较刺入大腿的笔尖,更像是一把锋利冰冷的刀子。
那些明面上鄙视,嫌弃潘焱的好事之徒,相较这阴阳脸的陈诺,却显得无足挂齿。
嗡...
潘焱只感觉脑袋一蒙,像是诡异的钟声响起,将他的意识震得模糊。
再次睁眼的时候,眼前的世间,已经蒙上了一层血红...
......
这是潘焱,第一次完整想起来,让他入病院的真实原因。
这个青湖病院,也不像官方说的那般,用最专业的手段安抚,治疗病患的病情。
待到病情好转,才会将人送入司法机关处理。
被封存的那几天的记忆,随着潘焱踩在铺满碎石渣的地面上,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咬下陈诺半张脸和耳朵的第一时间,潘焱就被同学们制住,送入了警方手里。
从黑暗的房间醒来之时,自己被结实的捆在椅子上,而面前那位看似医者仁心的胡医生,却拿着一支针筒,默默的注视着他。
一边注视,一边注射。
针筒那在微弱灯光下,依旧闪着光泽的针尖,刺入的不是手臂,也不是脖子。
而是太阳穴。
透明的针筒中,盛放着深邃蓝色的液体。
明明是一管小小的针筒,潘焱却好像看见了星辰大海。
即便这星辰大海之下,埋葬着亿万生灵的残骸。
蓝色针筒,蓝色药片...
潘焱全都想起来了...
见潘焱一动不动,稍微缓过劲来的老女人,偷偷打开了车门。
探头看见,那把自动步枪,正躺在副驾驶位置上。
心思念转,老女人做了这辈子最后的决定。
欢铃儿依旧坐在后排,默默的看着老女人的举动,眼里噙着玩味的色彩,一声不吭。
当老女人伸手,触碰到自动步枪冰冷的枪柄时,一种名为活着的希望,笼罩在她脆弱的内心。
成功了!!!
接下来,只需要完成简单的几个动作。
回收,抓好,瞄准,射击。
不仅能击毙这个疯子,还能救自己的小命!
老女人眼里透着疯狂,将手紧紧的握住墙壁,也握住了自己生的希望。
噗嗤...
啪!!!
右手,没有知觉了。
老女人只感觉自己右肩一凉,紧接着就是钻心的剧痛。
皮肤,肌肉,骨骼的撕裂,硬生生的打断,疼痛,瞬间淹没了这个老女人。
“啊!!!!”
惨叫响起,老女人痛苦的捂住自己右肩的断臂之处,鲜血不要钱似的往外流。
身子本能的朝后躲去,撞开了掩着的车门,跌坐在地面上。
车子前方的潘焱,依旧背对着老女人。
可他平伸出来的左臂,微微抬起的左手食指,却像一朵加速消亡的花瓣。
枯萎,然后凋零,最后消散在不需要养分的水泥地上。
指技,少商...
“本来想说...让你自己走的...”
“可你刚才拿枪,是想杀了我,对吧?”
潘焱似是感受不到左手的疼痛,坐在引擎盖上,回头看着在地上挣扎后退的老女人。
“既然你有了杀了我这个想法...”
“那你就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