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豆照做，但眼皮依旧沉重。
“这样吧”
“你别睡，看着我。”
柳音敲了两下石头，尽力拉回云豆的注意力道：“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
“好。”
“我不睡。”
云豆乖巧的看向狼狈却依然美好的人，身体冰凉，心口却炙热。
“我是，南泉松县人。”
柳音缓缓道来，用微微发颤的声音，讲述了一个黑暗的过去。
父亲好赌成性，母亲软弱无能，还有一个懵懂的6岁妹妹。
家里穷的连米都吃不起，被逼无奈，她只好辍学养家，那时柳音14岁。
正经地方没人敢雇佣童工，她只能被迫去黑店打工，一天干满10个小时才拿30块钱。
她没有被压榨的感觉，反而非常感谢那家老板。
毕竟，她那时瘦小，做什么都有气无力的，干不了多少活。
能有30块钱，对她来说已经是值得千恩万谢的事了。
“其实，那家店工资虽然少，但是老板包吃，还允许我打包一些饭跟菜带回去。”
柳音笑的温柔，神色中甚至有些怀恋。
那时候，父亲没了钱没法去赌，还会在家做些小玩意儿送给她们当玩具。
她每次下班回家，做好饭菜的母亲都会在门口笑着冲她招手，一旁刚放学回来的妹妹总会甜甜叫一句“姐姐，辛苦了”。
捎回去的一两个肉菜，也能让脾气不好的父亲都能露出难得的笑。
好幸福。
普通人的日子，大概就是这样吧。
柳音一度幻想，如果时间可以暂停，那该多好。
“那之后呢？”
云豆扬了扬头，下巴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
柳音突然摇摇头，噤声许久后，突然笑出了声。
祈求一个赌徒收手，是可笑的。
在赌鬼父亲试图卖掉最小的妹妹，换取赌资想翻盘时。
她的母亲疯了，长时间压抑的勇气和母爱，仿佛一瞬间爆发。
厨房那把带有缺口的菜刀，成了赌鬼父亲生命的终点。
畸形的家庭走向悲剧是必然，只是云豆没想到，后续剧情发展的如此不负责任。
当血液流尽、尸体冷却，母亲又变回了懦弱的模样。
或许是无法接受亲手弑夫的现实，又或者她真的疯到失去理智。
她最后不仅结束了自己，还带走了年幼的宁宁。
“我到家时，她全身是血，一刀又一刀的砍在宁宁身上。”
柳音面无表情，微微颤抖的下嘴唇却表明了她的心绪，“我跑过去，她就拿刀抵住自己的脖子。”
“她说，她不是故意杀掉宁宁。”
“是因为怕她没有父母不幸福，所以杀掉她。”
“因为我能养活自己，所以放过我。”
柳音眼眸低垂，觉得她可悲可气又可笑，“她明明那么胆小，却在我的眼前...杀了宁宁，杀了自己。”
“我从来不知道，她竟然有这种勇气。”
“既然，连杀人都敢，为什么做不到跟赌鬼离婚？”
“为什么，连一点点的母爱，都变成了最后砍向我们的凶器。”
云豆清楚的看见，那双好看的眸子中，狠意流转又包裹着沉痛的爱意。
人间哀事，遍地可寻。
老天爷也欺软怕硬，明明是已经落地蛀虫的柿子，却偏偏还要再踩一脚。
这世间，众生皆苦。
云豆被她眼中深邃的痛意刺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多大了？”
柳音话音一转，有些突兀的提了个问题。
“24。”
云豆咳了两声。
“如果宁宁没出事，应该跟你一样大。”
“要是结婚早，说不定生了个宝宝，天天跟在我后面叫姨妈。”
柳音笑着，眉眼弯起。
一双眸子深邃灿烂，看向云豆的眼神，仿佛追溯到了从前。
这一瞬间，云豆好像明白了柳音回组建女子拯救组织的原因。
她擦掉脸上的泥沙，看着眼前一块石头，出神间不由自主道：“宁宁，一定会因为有您这样一个姐姐而感到骄傲。”
“嗯？”
柳音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种话。
“毕竟，您很好。”
云豆语气笃定，重重点头。
14岁的柳音，到现在成为了一个很好的大人。
一个在末世蹉跎中，都保有本心和善意的人。
那些悲痛苦难，真正成为了她人生的过去。
......
黑云压顶，当雨点混着土腥气打下来时。
被压在水泥板下的两个人，已经几乎气若游丝。
几颗细小的石头滚落在耳边，一束希望的光打了进来。
“是柳姐！”
“林放哥！柳音姐在这！”
一个年轻男孩高仰着头，对着旁边高大的男人大喊。
“柳音姐姐，来...来人了”
云豆撑着眼皮，看见了刨坑下来的人群。
她对着一旁的柳音扯起一个狼狈的笑，松了口气。
那么好的人，应该获救才对。
“阿音，你别怕，我现在就救你出来。”
叫林放的男人红着眼眶，十指皆破皮流血，一看就是用手刨了很久的土。
“先救云豆，那边那个姑娘！”
柳音勉强拽住林放的衣袖，语气镇定，“除了身上这块板，我受伤不重。”
“她刚刚就有些失血过度的症状，先把她运上去。”
他们人手不多，没法两边同时开展。
林放自然不愿意。
他不说话，只是沉默的跟身边人清理她身上的小石块，准备挪板。
“林放！”
“我的话你都不听吗？”
柳音有些怒，拽他衣袖的力气大了些。
“你总是这样！”
林放眼角湿润，最后耐不过她坚定的眼神，认命的去救云豆。
“柳音姐姐...”
此刻，她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眼前晕乎乎的，但还是在拼命摇头。
“乖，听话。”
柳音语气温柔，就像曾经她哄宁宁一般。
坑的高度不小，云豆此刻又完全使不上劲。
没办法，林放只好将她牢牢绑在担架上，然后带着人爬上去，靠人力硬生生拽上去。
他们速度还算快，不过10分钟，云豆就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你在这呆好，”
林放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坑洞，对着云豆继续道：“我把柳音救上来之后，再带你们一起去医...”
医院二字还没结束。
整个世界，再一次陷入地动山摇。
“轰隆隆隆隆...”
不远处的坑洞，竟然开始再次凹陷。
原先还能支撑住的断壁残垣，也彻底淹没在了灰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