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额娘生你而死,可她一定不后悔,皇阿玛是最了解额娘的人,又怎会因此恨你?”太子妃抱着胤礽,含泪道,“六阿哥不是你害的,你更没有害十一阿哥,胤礽,你没有害死过任何人。”
“不是,不必哄骗我……”
“是你在骗你自己。”太子妃猛地撑起丈夫的肩膀,与他四目相对,“没有谁能一辈子顺遂,就算贵为天子的皇阿玛,从小经历了多少坎坷。你只是遇到一些挫折,就怪这怪那,把一切的不顺意都归结为额娘的早逝,这才是你最大的错。”
胤礽挣扎着逃避妻子的目光,浮躁地反驳:“你胡说什么?”
太子妃面上挂着泪痕,但坚定而勇敢地说:“你想当什么样的太子,一辈子被众星捧月吗,连皇阿玛都事事为你周全,将来顺理成章继承大宝,是这样吗?“
“退下、退下……”
“胤礽,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便是皇阿玛冲龄登基,一路到了今日,他是容易的吗?身为太子,你也要和皇子大臣们谋算争夺,甚至与皇阿玛周旋,才能得到你想要的,而不是稍稍遇一些挫折,就躲起来哭。”
胤礽羞愤难当,奋力推开太子妃,恼道:“你、你闭嘴!”
然而眼见妻子跌倒在地,他又立刻慌张地来搀扶,担心地问:“摔着没有,摔疼了没有?”
太子妃却抓着他的手,哭道:“胤礽,靠自己才是出路,皇阿玛那样费心栽培你,不是要你做索额图的傀儡,你说皇阿玛不信你,可他眼睁睁看着你对外戚唯命是从、任凭摆布,他不心寒吗?”
胤礽挫败地说:“我知道,可我离了索额图,更一无是处。”
太子妃摇头:“哪怕眼下你仅仅摆脱索额图,皇阿玛都会对你另眼看待,胤礽,还来得及,从头来过好不好?”
胤礽被说动了,但心里一团乱麻,跌坐在地上,怔怔地念着:“怎么从头来过,我、我该做什么,我什么都不会……”
太子妃并不愿丈夫摆脱索额图后,又成了她的傀儡,她亦没有大智慧来支持丈夫面对朝堂风云与皇权争夺,她能做的,仅仅是在这颓废丧气的时候,守在他身边。
太子妃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胤礽,不着急,你慢慢想自己要做什么?”
胤礽沉默半晌,才勉强道:“方才你说,胤禛是可靠的,可以通过他,让德妃替我在皇阿玛跟前做解释。”
太子妃点头:“你若实在不愿亲自去面对皇阿玛,也只有这条路了。”
胤礽道:“那就选老四吧,如今兄弟们是不是一个娘生的,都渐渐抱团了。他们觊觎东宫我并不惊讶,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可我一拳难敌四手,我一个人将来真是斗不过他们。”
太子妃说:“在我看来,四阿哥也是最值得信赖的,德妃娘娘比不得其他娘娘唯利是图,也许她心中对儿子们有所期待,可她比任何人都忠于皇阿玛,只要皇阿玛不动你,她就不会为自己的儿子图谋。再者,皇阿玛那样宠爱永和宫,你与永和宫一家子多往来亲近,皇阿玛也会高兴的。”
胤礽垂眸道:“你知道我厌恶她,却为了哄皇阿玛高兴,我就要假惺惺地去……”
太子妃毫不犹豫地说:“胤礽,天下难得两全其美之事,你若过不了这一道关,一切又回到原先的样子,最后谁也没害你,你却将自己吞噬了。”
胤礽眼角淌着泪,好生无奈地苦笑:“你小小年纪,怎么懂得这么多的话?”
太子妃道:“我阿玛不在了,家里家外都指望我一人,年纪小又算什么?”
这话叫人听得心中不忍,胤礽好生道:“对不住,我、我总是欺负你,你还对我那么好。”
太子妃淡淡地说:“若做不成太子妃,我也不必算计这些,现下你我夫妻并无情意,权当是携手谋利,来日若能生得几分情,再说那时候的话吧。”
胤礽无言以对,默默地低下了头。
太子妃道:“若有一日四阿哥背叛你,也不要太惊讶难过,我与乌拉那拉氏私下见过几回,她是孝懿皇后亲选的儿媳,昔日皇后对她和乌拉那拉家许诺过什么,我们不能妄加猜测,可乌拉那拉氏的眼底,有着和其他宗亲女眷截然不同的光芒。”
“我只知道,长辈们都喜欢她。”
“胤礽,我们都要记着,拉拢四阿哥是谋利,而不是寻求手足情深,来日若遭背叛,我们换一个棋子便是。”
胤礽眼底,终于有了光亮,不自觉地挺起背脊,应道:“说的是,大不了弃子重来,太子只能有我一人,可棋子有的是。”
太子妃终于露出笑容:“胤礽,慢慢来,我们要好好谋划前程。”
不久后,胤礽随妻子回到寝殿,文福晋被打发回去,她不敢多问,只稍稍张望,也能感受到,夫妻二人似乎经历了什么,彼此间的气氛比从前好多了。
但眼下容不得她打探,毓庆宫各处的灯火陆续熄灭,整座紫禁城陷入夜的寂静,永和宫中,在德妃的敦促下,小儿子们终于放下书卷,老老实实上床了。
屋门合上,隐约听得脚步声远去,胤禵轻声问:“哥,你睡了吗?”
胤祥嗔道:“才躺下,怎能立刻就睡着。”
便传来悉悉索索的被褥声响,胤禵爬到了哥哥身边,问道:“我听他们说,六哥是替太子死的,哥,你知道吗?”
胤祥睁开眼,正经道:“额娘说过,不能议论六哥的事,四哥也告诫过我们。”
胤禵不服气:“可我实在好奇……”
胤祥说:“我们没见过六哥,没有感情不奇怪,但你也不该当一件事来好奇,你没见额娘这两天憔悴了吗。十一阿哥并不是她的儿子,额娘犯不着伤心如斯,你说为什么?”
胤禵被训斥,倒也能听得进去,很小声地说:“我就是心疼额娘,才、才想将来给六哥报仇。”
胤祥愈发严肃:“你才多大,把这样的话挂在嘴边,你是要我告诉皇阿玛,让皇阿玛来训斥你?”
“我就是……”
“胤禵,你忍心往额娘的伤口上撒盐吗?你的报什么仇,我们好好长大,为朝廷为大清有所建树,就是额娘最大的安慰。”
十四弱气下来,巴结讨好着问:“哥,你生气了,你真要告诉皇阿玛吗?”
胤祥拍了拍弟弟的脑袋:“总算你还听话,我不生气,我不告诉皇阿玛,如今十一哥死了,皇阿玛已经很伤心,我们不要再给他添烦恼。”
十四道:“我也很伤心,十一哥好好的,就没了。”
胤祥拉着弟弟躺下,安抚他:“十一哥没了,我们尚且如此难过,当年六哥没的时候,阿玛额娘还有四哥,该多痛苦,我们千万别再揭他们伤疤,好不好。”
胤禵答应:“我听话,哥,我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