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天气真冷。
沈砚秋在号舍内写着八股文，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他小心翼翼地又往火盆里添了一丁点儿炭火。
为了取暖，每个考生面前的火盆都是白天夜晚持续燃烧的，现场服务考生的号军会定期送来木炭。
二月的寒风凛冽，风一吹，火盆里的火苗子呼呼晃动，时不时会有星星点点的火星子被溅到桌案上、身边被褥上、或者身上搭着的衣服上。
引起火灾的风险很大。
烧毁了东西事小，要是不小心烧了自己辛苦作答的卷子……
哪怕仅仅烧出了一小块黑斑，那今年都算白忙活了。
试卷一旦染污，阅卷官会自动把它归为劣等卷，这是大胤朝众学子们都知道的公开秘密。
偌大的号舍场地，这才一天的功夫，就已经有十来个考生因为烧到作答的试卷而发出尖叫了。
真是惨不忍睹，痛惜至极。
为了不出意外，沈砚秋把炭盆放得远远的，最后直接推到了号舍最里面的角落。
安全倒是安全了，冷也是真冷。
好在家里给他准备的被褥够厚，一床被子里足足裹了六斤棉花。
他娘给他做的棉袄也厚实，穿着还挺抗风。
沈砚秋手上戴的一对棉手套是林氏用兔毛给他织的，轻薄暖和，戴着一点都不影响写字。
天色渐渐暗下来，该吃晚饭了。
沈砚秋问号军要了一大瓶热水，然后从包里拿出闺女给他的泡面和火腿肠。
闺女说，这两个要搭配着吃，才有灵魂。
他拿出专门从家里带来的大陶瓷碗，每次泡两包面刚好合适。
他在碗中放入面饼和调料，然后倒入滚烫的开水，再然后扯下一截塑料薄膜密封在碗口上。
这筒塑料膜还是上次和他闺女做塑料大棚时剩下来的。
早在从家出发前，沈砚秋就已经把他闺女给的这些稀罕食物的具体吃法、怎么搭配、以及用到的辅助工具等，都摸得透透的了。
为的就是考试时心里不慌，气定神闲。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后，沈砚秋揭下塑料膜，一股香喷喷的红烧牛肉味随之扑面而来。
这浓郁的香气，惹得这排的五六个号军都往这边凑，一个个馋得不停伸舌头。
沈砚秋又在碗里扔进一根早已被拆掉包装，但进行了密封保存的火腿肠。
哇！香得他直流口水。
趁巡考小吏不注意，隔壁号舍的考生小声叫他：
“嘿！嘿！能听见吗？！”
见沈砚秋悄悄应了声，那人接着说道：
“老兄！你吃的是啥新鲜玩意，闻起来真香，能卖我点吗？价随便你开。”
得！又一个被泡面征服的。
不过还没等沈砚秋回话，正好有小吏巡视经过，那人吓得赶紧噤声，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否则沈砚秋还真有可能开一百两的价格卖他一包……
稳赚不赔。
沈砚秋呲溜呲溜地吸完一根根富有弹性的面丝，又把火腿肠一扫而空，最后抬起碗，一扬脸把里面剩下的鲜辣适中的面汤一饮而尽……
顿时周身散发出一阵暖烘烘的感觉，一下子就不冷了！
沈砚秋意犹未尽地咂巴了下嘴，心想回去一定得好好感谢闺女。
吃过晚饭，沈砚秋思考了下接下来需要写的题目后，就打算早早休息了。
号舍内白天坐着答题的一组条桌长凳，等到了晚上稍微挪动重组一下，就变成了一张可以勉强躺上去的床榻。
虽然窄了些，蜷缩着睡正好合适。
沈砚秋铺好床褥后，便裹紧被子躺了上去。
……
老沈家又开始忙春耕了。
沈老爷子和老大老二最近天天往田里跑，一出门就是一整天。
除了种一些香葱、茄子、卷心菜、芦笋等春季应季蔬菜外，还要播种几亩早春水稻。
再除此之外，就是照看花塘汀边那五亩土豆田了。
老李氏和儿媳们偶尔也会去帮下忙，但更多是在家里忙活一些家务事。
自从家里田地多了以后，工作量也骤增起来，每天沈老爷子回家后都累得直喘粗气，非要盘算着雇几个短工来帮下忙。
不过被众人否决了，理由是用工成本算下来不太划算。
老头子委屈巴巴地坐在饭桌旁，沈玉荷屁颠颠地挪到他面前，牙齿漏风、奶声奶气地说：
“爷爷……你整（怎）…么了？”
沈大贵看看小孙女，摸摸她头顶的小揪揪，笑着说：
“爷爷没事。爷爷给我孙女种菜菜吃，种米米吃。”
沈玉荷撅着小嘴，心里有点难过。
现在她灵力还有限，田间播种的阶段几乎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靠大人卖力气劳动了。
不过以后……可能会好些吧……
沈老爷子见小孙女这小可爱样儿，一下子想起她很快就要到一周岁了。
时间过得真快，沈玉荷出生转眼就满一年了。
到时候周岁礼可是个大事。
沈老爷子摸摸沈玉荷，笑着说：
“我孙女下个月满一周岁，你们有什么想法？”
“必须大办！”
“多请些人，到时候热闹些。”
“哎，可惜老三那时还在京城。”
“这两天给娃订一套新首饰去！”
“新衣服也做几套。”
“请帖谁写啊？”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感慨着那个巴掌大的小肉团子转眼就要过一周岁生日了。
时光如飞刀，刀刀催人老。
沈玉荷走路越来越稳当了，她穿着漂亮的夹棉小褥裙，围着饭桌蹦来蹦去，在每个人面前都要晃上一眼。
从远处看像一个长着小脑袋晃来晃去的粉红灯笼。
老李氏望着孙女乐呵呵地笑了一会儿，然后喝了口热汤，略显担忧地问：
“也不知道老三那边冷不冷，咱这边可是还冷得很呐！”
“哎，不知道他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吃的、住的都还习惯不？”
沈老爷子撂下筷子，有点嫌她扫兴：
“你就别担心了，人家那可是京城，什么都是最好的，他吃不着亏！”
沈砚春也笑着接话：“就是，老三年前考过一次，已经很有经验了，我反正对他很放心。”
沈砚夏也表示赞同。
沈玉荷踮着小脚，用小嘴巴接过林氏用筷子给她夹过来的一颗小甜豆子。
一口吞下后，嗲声嗲气地说道：
“爹爹……没事……都好……好的。”
“泡面……不冷……”
林氏笑着摸了下闺女的小脑袋：“对，我闺女说爹爹吃着泡面，不会冷的，哈哈哈。”
泡面？老李氏顿时被逗得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