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沈夏指挥仁达在医馆门口摘荔枝,哪知那仁达是个手笨的,一个不小心一小束荔枝竟然掉落了下来,砸到了旁人的伞上,那把霜白色的油纸伞染上了一团泥渍,荔枝滚落到了地上,摔碎了。
可惜了这几颗荔枝了,沈夏心想。那人被砸了下伞也不再有动作,就静静地站在荔枝树下,沈夏无奈,只得撑起油纸伞走到那人身旁,这才看清那人面貌。
一身云缎锦衣,碧城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唇瓣含笑,身姿挺拔,五官俊美。
“抱歉,摘荔枝不小心砸到你了,没事吧?”沈夏觉得眼前这位公子虽嘴角含笑,但眼中总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无碍,”那人淡淡的说道,“下雨天你们怎么在这儿摘荔枝?”
“只是想尝个鲜,若不嫌弃的话,还请尝一尝,就当是赔罪了。”说着,沈夏将装满荔枝的竹篮递过去。
那人还是没动作,继续说道:“多谢,我晚些再吃吧。”
沈夏还没听懂那人话里的意思,只见那人撑着伞从沈夏身旁越过,进了德济堂了。
沈夏正看着那人背影若有所思,头顶上就传来了仁达的声音:“沈夏!沈夏!刚刚什么情况?还摘不摘啊?”
沈夏掂了掂手中的竹篮,微微抬头对仁达说:“够了,你下来吧,去洗漱一番换身衣服,有贵客来了。”
说是贵客也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少东家。
何世钦坐在客堂内何掌柜的下方,对面坐着张延安。何世钦正捻起剥净装碟的荔枝在细细品尝,笑着对何掌柜说:“爹,这么多年不见,没想到你这品味还好起来了啊?终于没穿红啊绿的了,你要是早这样说不定我娘当初都不会和你和离。”
此时何掌柜正穿着那云锦布定做的衣衫,能不好看吗?差不多都穿了100金在身上,何掌柜结账的时候就差把这件衣服供起来了,以后没大事,这衣服就压箱底了。
“你就别打趣爹了,你今天过来怎么都不提前打好招呼,还好你爹我啊早有准备,都给你收拾好了!”
“好啊,刚好很久没吃过李婶做的菜了,您是不知道,我在天观宗过得那是什么日子啊?活生生饿瘦了,这几天李婶可得多给我做点大菜,我要全部补回来。”
“儿啊,我就说修仙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你那是吵着闹着非要进天观宗,好了,现在吃苦了吧?还不如回来,我这德济堂也挺不错的啊!”
“停停停...我就会回我娘那边打理生意都不想来您这边学医,学医我是一窍不通,再说了,您不是还招了两个人吗?怎么?这两位用不顺手啊?”
得,兜了一圈话题还是回到了沈夏和仁达身上。此时沈夏二人就站在客堂外候着,他们一家人团聚沈夏上去凑什么热闹?在外面候着是怕有什么吩咐,毕竟这医馆里能被人使唤的就她和仁达,再加上李婶。
“仁达!沈夏!你们进来说话!”何掌柜在课堂内喊道。
仁达忐忑地看着沈夏,沈夏眉头一挑,要开始了吗?前任的儿子和现任的侄子的正面冲突第一回合,这种错综复杂的亲情伦理剧就要拉开序幕了!
于是沈夏大步一跨进了客堂,仁达紧随其后。
“来!世钦,给你介绍一下,他们是德济堂的药童,这是仁达,是你继母的侄子,按辈分来算你们是同辈,不过你比他大,应该是他表哥,旁边是沈夏,两个人差不多时间招进来的。”
“表...表哥好。”仁达吞吞吐吐地跟何世钦找招呼,沈夏则是朝着何世钦作揖,又不是她亲戚,她才不开这个口,这时候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行了。
何世钦意味深长的扫视了二人几眼,转头对何掌柜说:“我们先前见过面了。”
“见过了?在哪儿?”何掌柜问。
何世钦又捻起一颗荔枝:“就在门口,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在摘荔枝,那荔枝树,还是当年您和我娘亲手种下的,没想到现在已经长这么大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句话不可谓无道理啊。”
沈夏偷偷瞄了一眼仁达,仁达的脸已经红一块白一块了。和掌柜脸色也不大好,说道:“世钦,你这说得什么话?当年我和你娘都是过不下去了才和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让你回来继承医馆你也不愿意,这医馆总要发展,总要招人不是?”
“哦~”何世钦起身到仁达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接着转身站在何掌柜面前说道:“但是我听说,张伯伯已经要收那个女药童为徒了,怎么,你是打算收我亲爱的表弟为徒?亲上加亲?方便他以后继承医馆?”
“胡闹!”何掌柜被气得脸都涨红了,仁达早就低下了头,沈夏看不清他的表情。
何世钦拐了个弯又坐下了:“爹,你干什么我娘都没意见,但是我不像我娘那样心胸宽广,我做不出我种的树让别人乘凉的事。我是没打算学医,但并不代表我不能管理,而且我如今在天观宗正是用钱的时候,我这几年能不能进内门就看打点到不到位,您总不能断了您儿子的前程吧?您可就我这么一个儿子啊。”
沈夏听了,感情一直不回来看何掌柜,一回来就是要钱呗,更加确信这是位不好惹的主。但左右没她什么事,而且她本来就没打算在医馆这儿得什么利,所以沉默不语。
但张延安就不这么认为了,德济堂可是有他一半的,之前是他不计较,只要管吃管住就行,到如今他都打算收沈夏为徒了,横竖也要为沈夏谋福利不是?于是张延安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说道:“世钦,你有所不知,刚好大家都在,那我说清也好,德济堂并不是你爹一人说了算,当初我和你爹的师父是定的我们一人一半,地契上也是这么写的。先前我孤家寡人一人,便不在意德济堂的这点收益,如今不同了,这德济堂何去何从你爹一人可做不了主的。”
这下三双眼睛直刷刷地盯着张延安,这可是个爆炸新闻。
“爹,”何世钦往前走了几步着急地问,“张伯伯说得可是真的?”
何掌柜点点头:“是真的。你娘知道,师父仙逝时就是这么安排德济堂的。”
在场四人,最难以接受的就是何世钦和仁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