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岚见他们二人安全归来,问道:“刚才你们遇到了什么?去了许久不见回来,我想,你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东西。”
凌霄瑾点头,恢复以往的平淡神色,道:“嗯,是有些棘手,不过还好,现在已经没事了。”
凌若瓒轻描淡写说道:“我遇到了一群野狼,大概有三十几只,差点对付不过来,幸好子珏来得及时,我们一起将其斩杀了。”
傅青岚看向凌霄瑾那静默的侧脸,很想知道他刚才到底遇见了什么,但见他面色不太好,只是浅浅答复,就算再追问,依自己对他凌霄瑾的了解,他也未必会详细解释。既然他说已经解决了,那就没必要再穷追不舍的问下去,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找到那个鬼新郎。
经此一事,一些人已经不适合继续往前走了,凌若瓒高声说道:“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前路会更加凶险,若是有人现在想走了,就到此为止吧。”
几名法师一听,早就想跑了,刚才是跑不了,现在可以跑,又有人给他们台阶下,那不跑的才是傻子吧。
凌若瓒检查了左航恪的情况,对左湘怡说道:“航恪公子现在这个样子,也不适合再继续往前走了,湘怡姑娘就带着令弟先行回客栈休息,回去的路我们已经清理过了,你们大可放心回去。”
魆魆黑山,莽莽野林。不知不觉,一行人便来到另一个山头。可能是因为方才在山中进行了一场厮杀,冷冷的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忽然,傅青岚感觉脚下膈应,低头一看,立即吓了一跳,几人回过头来,凌若瓒急切问道:“怎么了?”
傅青岚指指脚下的断臂残肢,脸青了一片。一看就知道是刚断不久的,注目望去,旁边还有很多支离破碎的肢体部件,伴随着一阵阵腐臭味扑鼻而来。不过旁边还有些被掩盖不完全的痕迹。
傅敬淮面色有些惊恐,道:“这些残肢难道是被吃剩下的么?也不像野兽之行,倒像是人为的。”
凌若瓒蹲下身子,随手捡了一根枯枝轻轻拨动那支断臂,道:“嗯,有被人啃食的迹象。”
傅敬淮道:“从衣料碎布来看,这些肢体应该是那些送轿人的,难怪找不到他们的尸体。既然如此,按理说这里应该瘴气弥漫,邪祟纵横才对,怎么会如此安静?”话说一半,凌若瓒转头看向凌霄瑾道:“子珏,这就是你刚才遇到的东西吧!”
凌霄瑾高高站立,对待眼前的景象似乎不以为意,只默作了声:嗯。
傅青岚缓过神来,愤慨道:“这一定是那个鬼新郎干的,要被我抓住,定要将它碎尸万段,让它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气死我了。”
几人将残肢掩埋,不论如何,死者需入土为安,一番简单处理后又继续前行,傅青岚用丝绢捂住口鼻,深一脚浅一脚的跟随在凌霄瑾身后。这并不是因为她畏惧那鬼新郎需求保护才走他后面,而是她觉得凌霄瑾是个极其注重仪容的人,走他的脚印最干净不过。起码,可以避免踩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比如某些日久年深的动物尸骸骨……
少时,众人发现在这荒山野岭之中,似乎有一建筑物久藏于此。近前一看,原来是座废弃多年的庙宇。执火把靠近探照,布满灰尘的牌匾上清晰的刻着几个大字:“观音寺”
这座观音寺庙因年久失修,处处破败,处处透着古怪阴森之气。庙门半掩半开,凌霄瑾用剑鞘末端轻轻一推,两扇门顷刻间垮掉,炸得一地尘土铺天盖地飞扬。
门倒后,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鼻而来,不同于方才的血腥气息,也不止是多年沉积的灰气,而是一股或淡或浓的腐臭气息。
庙内一片漆黑死寂,火把荧光所到之处,皆是倒塌的墙垣,唯独正殿完好无损,屹立不倒。
高台之上,供奉着一尊站立的观音神像,两侧是善财童子。供桌上的供果盘里除了些积年累月的灰尘,和两支已经燃了一大半的香烛,再无其他。凌若瓒将红烛点燃,屋内豁然通明。
这间寺庙不算太大,除了三尊神像,两侧皆是空荡荡的过道。自古以来,荒野无人之所的人形东西容易沾染邪气,比如雕像、人偶、画像。所以凌霄瑾从进门就最先检查了这三尊神像,看了半天,没发现问题,而且那股腐臭味也不是从神像身上传来的。于是,便不管它。
傅青岚指着神像说道:“这观音寺也忒寒酸了些!你们看这尊观音像,都是修补过的痕迹,可想而知,雕塑这尊神像的人是有多穷,难怪会成了废弃之地!就这样的神像,还能保佑谁?”
傅敬淮本来没留心神像如何,听她这么一说,顺势侧目一望,只觉得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哪里怪,毕竟经过大伙一致鉴定这尊雕像没有邪气,想想应该是自己多虑了。
几名凌氏门生绕到神像后面查看,突然,有人惊叫:“啊~你们快来看,这有东西。”
几人这一绕,傅青岚身子一定,瞳孔瞬间收缩,只见两排穿着红嫁衣的新娘盖着红盖头倚墙而立,站得稳稳当当。那股奇怪的腐臭味正是从她们身上发出来的。
好半天,傅青岚才缓过神来,说道:“难怪他们说翻遍了整个吉通山,都找不到失踪的新娘一丝踪迹,原来都在这藏着了。”
傅敬淮道:“这里与吉通山相隔甚远,又是野兽经常出没之地。在常人眼里,如果被猛兽叼走,早就在半路吃干净了,谁也不会想到新娘竟然能完好的藏这来。也不知道这鬼新郎是何意?”
傅青岚道:“这个应该也不难猜,大概就是男人喜新厌旧的本性罢了。做鬼亦如此。”
傅敬淮给她一个白眼,凌霄瑾无视她的猜测,独自将这间不大的殿堂绕了一圈又绕回来,凌若瓒也在四下环顾。
傅青岚挨着挨着数了一下:“一二三四……刚好十九个,吉通山失踪的新娘都在这了。”
看着这些高矮不一的新娘,傅青岚思索片刻,傅敬淮见她蠢蠢欲动的样子,说道:“你不会是想要揭开这些新娘的盖头吧!”
傅青岚爽快答道:“难道你们就不好奇吗?”说着,就随手揭开了一个新娘的红盖头。
鲜红的盖头下是一张极其惨白的脸,白得有些发青,口上的红胭脂却依然艳丽,双眼紧闭,面容肌理吹弹可破,被昏黄的火把一照,这死去多年的面容竟然只如睡着了一般,然而最恐怖的是,那张紧抿的红唇角竟然勾起了一个微笑的弧度,总感觉若是再多看两眼,她就要睁开双眼了。
吓得傅青岚立马放下了盖头。
忽然,庙外门外传来一阵异动,吱呀吱呀声,枯叶如风啸之声,这声音由远及近,来得极快,须臾便到院内。
不管是人还是那鬼新郎,总之它现在来了。
几人相视一眼,一同冲出殿外,一团黑烟在眼前一闪而过。
凌霄瑾命几名门生将寺庙包围追查,片刻之后,凌珄独自回来,凌霄瑾问道:“可有发现?”
凌珄在庙门外答道:“三公子,是那几名法师和几位轿夫。”
傅青岚道:“他们不是走了么?”
傅敬淮说道:“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庙外,那几名法师和轿夫本来还遮遮掩掩东躲西藏的,见被抓了现行,索性不掩饰了,一人说道:“我们是来抓妖除祟的,刚才差点被你们哄骗,若是真下了山,这会找到新娘的功劳就轮不到我们了,我们才不会上当。”
其实这些人是下山至半路,发现一路通畅,并无半点可怕之处,便想着倒回来偷偷跟着他们,若是真有危险就立马撤退,若是没有危险,新娘被他们找到了拿回去领功,那自己这一趟岂不是白折腾了?所以几人一路远远跟着,直到听有人说发现了新娘,他们才露出马脚。
说着有人来了劲,都被发现了不如直接进去看看。本来是凌氏几名门生守在门外,可那几人被凌霄瑾遣到大殿后面去看守了,凌珄一人拦不住,便只能凭他们硬闯进去。
一群人看到那两排身姿曼妙的新娘,盖着红盖头,个个似鲜活的站在一起,仿佛是在洞房之内等待着新郎来揭盖头,看得几名没成家的轿夫心痒痒。
一人说道:“我说什么来着?这些新娘果真藏在这,他们几个修仙人看起来正义凛然,实则都是道貌岸然得伪君子。他们不让我们跟来,就是想自己带回去领赏的。”
傅敬淮气得紧握了一下手中的佩剑,嘴里蹦出一个‘你’字,便被凌若瓒及时拦下。
傅青岚道:“这不干净,大家还是先出去说。”
凌若瓒说道:“此间除了进门,再无其他出口。刚才进门时,我已经命人用镇压符,将四周封锁,若是那鬼新郎进来了,大家就真的出不去了。”
傅青岚说道:“大家小心,此处阴气太重,不宜久待,还是先出去再说。”
一个轿夫说道:“我们才不信你们的鬼话。”那人说着,就带伸手去揭开了一个新娘的红盖头。见她面容姣好,胜过活人,瞬间心起邪念,:“这般如花似玉的女子,还没过门就没了,都没体验过夫妻之乐,真是可惜了!”
有人道:“我看,这人间之乐,我们可以帮上一帮。”他又揭开了旁边几个新娘的盖头,个个花容月貌,除了脸上惨白些,和活人一般无二,肌肤吹弹可破,那人色心上头,完全没了恐惧之意,道:“兄弟们,看这肌肤跟个活人一般,如有胆量,不如咱们一人分一个,先带回家伺候一晚,再送出去卖个好价钱也不迟。”
有人问道:“已故之人,如何还能卖价钱?”
那人道:“若是我们将她们都搬出去,他们的家人必然会闻讯找来,届时,我们说多少钱他家人还能不得买回去?”
几个少年一听此等言论,顿时怒火中烧,这些人根本就毫无人性可言,要不是凌若瓒拦着,傅青岚早就想抽那人几耳光了。傅敬淮怒吼道:“够了,看够了就全都滚出去。你们这些江湖脚客,怎能如此丧尽天良,这些污言秽语是怎么让你们说得如此淡然的?”
那些人看他年轻,又仗着自己有些武艺,并不打算睬理他,只见凌霄瑾的肃清剑脱鞘而出,一举从几人眼前飞过,直插入墙。这些江湖脚客惯会看人下菜碟,知道这个面相冷淡的公子并不好惹才收敛一些。
有人指着新娘,挨个小声数了一遍,“一二三……十九、二十。”
傅青岚刚才就点过数了,对此人再次点数不以为然,突然听到二十,不禁猛地回头看向那三排排列错乱的新娘,心中一颤,自己刚才明明点的是十九,它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若是此时声张,它可能会狗急跳墙,若是不声张,那我该怎么办?都穿着同样的大红喜服,要怎样才能辨认出那只恶鬼来?总不能挨个揭盖头查看,这里生人众多,阴气又重,揭盖头恐要生变。
来不及让她多想,一团黑烟从殿外闪过,这一幕恰好落入傅青岚眼里,她只道了声:“它来了。”
几个少年人,闻声冲出来并不见踪影 ,一名凌氏门生也气喘吁吁从一方跑来,
凌若瓒问道:“发生了何事?”
那名门生说道:“我刚才看见一团黑雾朝这边来了,追到这就不见了。”
突然,殿内传出一阵惊慌的叫声,傅敬淮回头,只见那几个轿夫和法师从神像脚下仓皇出逃,后面还跟出来一群红袍新娘。
原来就在这几个少年人出来不过片刻之时,那些不知死活的轿夫竟然将余下新娘的盖头全都揭开了。一个个似乎如获新生,笑靥如花,却了无生气,面部僵硬,张口就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逮着人就咬。一名轿夫被缠住,差点就羊入虎口,幸亏凌霄瑾出剑极快,砍下了那双掐住他脖子的手,这才让那人死里逃生连滚带爬的从神像面前滚出来。
八名法师和轿夫逃出神殿,四散奔逃,穿梭得整个树林发出哗哗的响声,那些新娘一部分和几个少年缠斗,有几个朝闻声向那些逃亡人方向跳去,还有几个被森林深处的血腥味吸引而去。望方向不对,傅青岚急声呼喊道:“不能让她们下山,快拦住她们。”
凌若瓒打倒一名新娘,回头吩咐道:“子珏,傅姑娘,傅公子,你们处理这几个,我带凌珄和几名弟子去追那些逃散的。”
凌霄瑾自不必说,早就有打算分开行动,虽然他们三人并不害怕这些成了僵尸的新娘,可是三人毕竟是肉体凡胎之身,对付一群不知疲倦打不倒又杀不死的东西,实在是费力。
傅敬淮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怎样才能制服她们?”
傅青岚几乎是喊着说话,“这些新娘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动起来了?”
凌霄瑾说道打倒一个又来一个,分身乏术,忙里抽空回答:“她们的盖头一定有镇邪之效,傅姑娘,这里有我们,你进去捡她们的盖头。”
傅敬淮和凌霄瑾并肩作战,给傅青岚杀出了一条通道。
傅青岚收手,径直跑进殿内,她转过神像背后,只见被扔了一地的红盖头,不作多想便快速将东西捞起来往怀里堆。
傅青岚捞完,起身就往殿外扔出去,由于起身太快,盖头又稀稀拉拉掉了几块。
她又转回去捡,这一转,恰好迎面撞上一双骨碌碌的眼睛。
傅青岚顿时两瞳孔瞬间放大,脸上肌肉微微僵住,后背发凉,一片狼藉的地面上,漂浮着一个极为妖艳的新娘,而且对方正在对着自己微笑。
没等她反应过来,新娘几乎只剩白骨的手指就掐住了傅青岚柔嫩的脖颈,自己手中的佩剑也被打落一旁,只见它两眼漆黑空洞无边,惨白的面庞如泰山压顶般袭来。
傅青岚一阵惊恐之后终于在最后一刻克服恐惧,窒息之际,从喉咙里艰难的喊了一声‘怪鱼’,地上的佩剑立即飞起,绕到新娘背后刺了一剑,可这一剑对这鬼祟来说,似乎只是挠痒痒一般。
鬼新娘转过眼珠,徒手将剑拔出,再次扔到地上。
傅青岚趁它分神力量消减的一瞬间,将早已经在手心画好的镇压符,一掌印在它的眉心上。
由此一定,新娘这才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傅青岚松了口气,唤一声‘怪鱼’,地上的佩剑再次飞回自己手中。
忽然,只听殿内一阵凄厉的惨叫,傅青岚斩断了掐住自己脖子的那只白骨掌。
殿外,凌傅二人闻声,立刻跑进来,只见她瘫软坐地上,一旁的是断了手臂的新娘定定站在傅青岚对面。
傅青岚看着冲进来惊慌的二人,努力挤出一个笑脸,有气无力问道:“外面的,解决完了么?”
傅敬淮看着她惨白的面色,轻喝了声:“你先别管外面如何,我们都将她们捆起来了。你怎么回事?区区一个新娘就把你弄成了这样?”
沉默半晌的凌霄瑾开口道:“她遇上了鬼新娘。”说着,傅敬淮才抬眼看到眼前这个新娘和外面的不同,她虽被定住了,可眼珠子还在努力的转动着,一副狰狞面目似乎是断臂之后的无声哀嚎,面部肌理如长虫般不停的蠕动着,身体也在慢慢驱动。
傅青岚顿感不妙,喊了声:“快捆住它,它要冲破封印了。”
凌霄瑾手中捏个了决,二指如剑将一股银光直送它眉心,只见凌霄瑾左手一挥,扯下梁柱上的一条败色绸缎,瞬移将它捆成一个大重子。
傅青岚慢慢站直起来,有些吃力的说道:“子珏,它可以说话,只是被封印住了。此鬼甚是狡猾,不能直接解开封印让它说话,你可有其他法子?”
凌霄瑾闻言,立刻在它额前画了个符咒,那鬼新娘嗓子一动,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随后就是一阵极近疯狂的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