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傅二人回到客栈,招拢大家一起商量,简述这一天的起因经过。傅青岚说到自己有法子吸引鬼新郎出来时,傅敬淮就坐不住了。
傅敬淮非常了解她的想法,觉得她是自信过了头,说道:“你不会是想要去自寻死路,自告奋勇去当那真新娘吧!”
傅青岚满意点头道:“正是。”
傅敬淮和凌霄瑾同时反驳:“不许去。”“不可。”
众人诧异,若是傅敬淮一个人说这话,倒也罢,可让人没想到的是,平日里高冷不可一世的凌三公子反应也这样大,令人不得不又多看傅青岚几眼。
傅敬淮向来知道傅青岚的行事风格,决定了事就不宜变更,但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说道:“此计太过凶险,你不能以身犯险。”
傅青岚知道傅敬淮是担心自己,她耐心向其解释,“这鬼新郎法力十分凶狠,假人根本就逃不过他的眼睛,若我们要引他出来,送亲的队伍里便不能施加障眼法以傀儡冒充。最重要的是,新娘也一定要是活人。”
一旁听得投入的左航恪立刻说道:“那我去街上找个女子来做诱饵。”
这一法子刚说出口,就被所有人否决了,异口同声:“不行。”
左航恪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不太理解问道:“为何?不愿意?给笔丰厚的银钱不就愿意了?这钱我们可以出。”
此时的傅青岚像个长辈一般说道:“谁家姑娘不是爹娘之子?我们怎可用钱去计量别人的命?再者,就算有女子自愿去,我们身为修仙之人就更不能同意此种做法。这怪吃了这么多人,想必戾气是极重的。万一我们失手,新娘被掳走了,她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该多么绝望?不是直接送死么?”
左湘怡点头,赞同她的说法道:“所以,我认为由我出面扮演这个新娘最为合适。”
左航恪一听,这怎么能行?急急说道:“不行,不行,阿姊你还有伤势在身,我不能同意你去。万一有个好歹,回去,阿爹不得打死我?”
傅青岚道:“还是我去比较妥当。”
左航恪道:“可你也是个小女子,怎么能行?”
傅青岚解释道:“航恪公子,你大可放心,我好歹也是修仙之人,再不济,逃跑还是强项呢!”
几人争执半晌,一直未能定论。在他们相互僵持不下时,思虑良久的凌若瓒才说道:“我有个好办法。”
几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凌若瓒,听他说道:“既然女子不行,那就让男子去。女扮男装,只要不说话,是个活人,而且身形不要太大,那个鬼新郎必然察觉不出来。”
傅敬淮拍手叫好:“这是个好办法。那谁去扮这个女子呢?”
话音刚落,几人第一时间将视线移向面容较为秀气的左航恪,傅青岚眯眼抿嘴,点头,道:“嗯,是个俊俏的小娘子!”
晚间,客栈里,左航恪从房间出来,在场的众人都露出各色各样的表情,正在喝茶的傅敬淮差点没喷出来,就连一向冷淡的凌霄瑾,此时脸上都生出了一抹不大明显的笑意。怎么说呢?左湘怡梳的发髻,左航恪戴上凤冠,也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妥。就是傅青岚给画的妆容,那脸,红得像猴屁股一样,眉毛又粗又黑,口上的胭脂膏也是格外扎眼,本来是个英俊的男儿郎,穿上一身并不合身的红嫁衣,再走几步女儿家的步态,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左航恪刚出场就看到这些人的反应,看着傅青岚问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傅青岚满意十足道:“别理他们,我觉得挺好看,多么美艳的一个绝世女子。”
傅敬淮艰难吞下口里的茶,打趣说道:“嗯,是绝世。如果我是鬼新郎,谁要送我这样女子...”
傅青岚道:“你当如何?灭了这家人?”
傅敬淮道:“不,我会杀了这个女子。”
傅青岚笑道:“幸好,我不是这个女子。”
好在左航恪天生长了副柔和俊美的脸蛋,多看几眼便也觉得毫无违和感。
凌若瓒看了好半天,才道:“就如此吧!不说别的,此刻的航恪公子也算是‘国色天香’了。要求不必太过苛刻。”
子时,吉通山,夜黑风高,那群法师如约而至,整整齐齐来了八名,加上抬轿的八名轿夫,共十六人。
左航恪盖上红盖头,坐上那顶大红花轿。凌霄瑾和凌若瓒一左一右走在花轿前领路,傅青岚和左湘怡扮作侍女丫鬟跟随在轿子两侧,其余人在花轿后跟着。
抬花轿的轿夫皆是傅青岚特意让王员外家请来的江湖高手,个个身强体壮,力大无穷,武艺高超。其余的法师再不济,多少也有些对付鬼祟的法子。之所以要找这些人,并不是指望他们能帮上什么忙,而是希望在恶鬼发难时,他们能够自保逃生。
夜间抬轿走山路,难免颠簸,坐在轿子里的人,被摇得差点要吐出来,傅青岚听得轿子里的人作呕连连,低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傅敬淮在后面打趣道:“丑媳妇出嫁,喜不自胜,喜极而泣了?”
左航恪气急败坏,但又头晕恶心,有气无力道:“闭嘴,好你个傅敬淮,等我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傅敬淮道:“好,今日你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不要与我生气。”
几名武艺高强的轿夫本来十分不屑与这么多人一起除祟,但听他们插科打诨,不禁一笑,瞬间抵触的情绪消殆了一半。
不多时,一阵阴风刮来,幽深的山林中传来一串串婴儿咯吱咯吱的笑声,笑声如涟漪般在山野之中扩散开来,空灵且诡异。
傅青岚低声说道:“轿子不要停,继续走。”
凌霄瑾寻着声音方向飞去,片刻之后,四野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此时,这支“送亲队伍”已渐入吉通山深处。四野愈发死寂,就连花轿嘎吱作响声、踏碎残枝枯叶声、众人的呼吸声,在这一寂静之夜,也略显得嘈杂起来。
花轿中的左航恪愈发难受,痛苦说道:“青岚,我感觉,快呼吸不上来了。”
傅青岚以为是轿夫们抬得太过颠簸导致的,可当她仔细看路时,发现此段路面平坦宽阔,八位轿夫也是走得稳稳当当,傅青岚心惊道:“好,小姐,我们走慢点。”
左航恪仍然感觉难受,请求道:“不如,我出来和你们一块走吧。”他的声音越来越柔,傅青岚以为是他装扮女子,然后故意说得柔声气些。
左湘怡知道弟弟难受,但仍然劝慰道:“阿昂,你先忍耐一下,我们已经到达吉通山深处,很快便可以结束。”
“嗯,我们好像到了。”这一句话,若是旁人仔细听,就能知晓轿中人的声音几乎已经和一个少女的音色一致了。但此刻众人的注意力全部用在警惕周遭环境,没有人真正在听轿中人说了什么。左湘怡也只是顺口回答:“还没到,不过也快了。”
突然,一阵凄厉的狼嚎声划破夜空随风传来,众人听得真真切切,凌若瓒让所有人缓步,自己独自前去探路。几名法师,听到狼叫吓得腿软,说什么也不愿走在前面,傅敬淮和凌珄自当顶替先锋。八位轿夫,顿感肩上的抬杠越发沉重,越走越吃力,一位轿夫有些怨气问道:“这位小姐,怎么越来越重了?”
傅青岚担心他们临时撂挑子,安抚道:“许是大家抬得久了些,感觉疲乏也是有的。”
话音刚落,几名法师的随身铃铛就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就算他们使命按住自己的铃铛也止不住它的响声,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女子的哭咽声。八名法师和轿夫开始有些乱了阵脚,凌珄快速恢复理智,暂代主事,让众人静心摒除杂念,屏蔽此声。可是那女子的声音时而远在天边,仿佛在山林最深处,时而近在咫尺,仿佛就趴在轿子顶上。本来就有些心虚的轿夫,听到这声响就在自己身前身后转,腿脚瞬时瘫软,一个不小心,轿子就滑肩落地。
轿中的新娘却坐得稳稳当当,漫不经心问道:“你们要去哪呀?”
这时的声音完完全全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了。
此刻,大家这才意识到轿中人的变化,所有人突然达成一个共识,那个鬼新郎,其实早已经坐到轿子里。八名轿夫被吓得直冒冷汗,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一阵极度疯狂的女子笑声从轿子里传出,那声音阴森森地回荡在整个夜空之下。
八名法师合力念咒施展法术,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将花轿严严包裹,不想,八名法师手上的铃铛在顷刻间炸裂殆尽,包裹花轿的金光也随之破散。几名法师被金光反噬弹飞出几米之外,瞬间倒地口吐鲜血。八名轿夫见状吓得撒腿就跑,不管有没有力气,就算滚也要尽量滚得远远的。
与此同时,花轿中微弱的传来一丝声音:“阿姊,救我。”
左湘怡着急,欲要上前掀开帘子,被傅青岚及时伸手拦住。
花轿中又传来女子的窃笑声,柔声柔气道:“你们要去哪呀?”
左湘怡急切呼喊左航恪的小名:“左昂,你怎么了?”
只见花轿的大红门帘缓缓掀开,一个极度妖艳的新娘轻身出轿,那模样,分明就是左航恪那俊美的面容,却又比他多了几分妩媚之色。一双摄人心魄的杏仁眼,两瓣烈焰樱桃唇,两侧腮红印在如面粉般白皙的面容上尤为艳丽,似笑非笑道:“今日,可真热闹啊!好久都没这般热闹了!哈哈哈哈哈~”
左湘怡压着心中怒意,执剑冲上去,道:“你什么邪物?还我阿弟来。”
此话一出,谁知这个新娘不费吹灰之力就掐住了左湘怡的脖子,并缓缓将她悬空举起,嘴里发出一阵快意的大笑声,哈哈哈哈~~~
余下几人一拥而上,可还没近身就被一条长长的红绸带束缚住,像蛇信子扑食瞬息收回至眼前。那张明明是左航恪的脸却又让人感觉可怖邪恶至极。几人被紧紧裹住,手脚动弹不得,就连呼吸都越发困难。
傅青岚与凌珄和傅敬淮对视一眼,默契的用剑从里面割断红绸带,奋力挣脱了束缚。
几人持剑再次三面夹击,然而新娘法力之大,一双勾人眼珠稍斜,顺手就扔掉了快要窒息的左湘怡,一手又将三人重击在地,其余几名凌氏门生也被一举击落,
此时的新娘笑得疯疯癫癫,道:“我还以为,你们这些修仙之人是有多厉害呢!哈哈哈哈哈哈……”
莽莽野林回荡着一阵阴森的冷笑,这笑声延绵不绝,时不时还可听到幽远处传来的回音。
几名受伤的法师不过是些学艺不精的江湖术士,何时见过这等凶恶的邪祟,从她出轿撵那一刻起,几人早已经被吓得晕厥过去,就算有装晕的,现在也该真晕了。
新娘瞬移到一名法师身旁,只手拎起他的衣襟,正要吸他的精气。傅青岚半爬起身来,用拇指擦掉嘴角下的血迹,趁她分神,抄起‘怪鱼’奋力向她刺去,可正要刺中之时,却被左湘怡飞来的一剑挡住了,她大喊道:“不要,你这样会伤到我阿弟的,他现在是被鬼新郎附了身,应该想办法逼退它才行。”
新娘被偷袭,横过眼来,转手就将那名法师狠狠摔在地上,另一只手就伸出来抓傅青岚,好在她反应快,身子侧斜,躲过一劫。
新娘捉了个空,越发气愤,一段红绸带拔地而起,再次将逃开的傅青岚捆送到跟前,新娘纤长的手指紧紧掐住傅青岚白皙的脖子,勒得她脸红青胀,气息难接。
傅青岚看着新娘这张熟悉又瘆人的面容,费力地从喉咙里喊出几个字:“航,恪,兄。”
尽管如此,新娘也并无变化。左湘怡急急喊道:“你们引开她的注意力,我来给他贴符咒。”傅敬淮和凌珄二人滚到一边捡起散落在地的佩剑,再次向新娘刺去。新娘邪魅一笑,道:“就凭你们?” 花轿上的红绸带直飞而去,他二人抽身跳开,顺便将红绸带碎成几段。
成功转移它的注意力,左湘怡腾空飞身铺向它袭去,又搏上几回,忙中抽空说道:“快,在他明台上画个急急如律令的符咒,左昂便能醒来。”
凌傅二人乘胜追击,几人再次合力镇压新娘,傅青岚趁它松懈,转动‘怪鱼’将红绸撕裂,生死之际,傅青岚咬破手指,在手掌心里潦草画出一个镇压符咒,将身一跃,一掌印在他明台上,左航恪身体瞬间瘫软倒入左湘怡怀里。只听,旁边又传来一阵阵冷笑之声:“哈哈哈哈~就算将我逼出来了,又能奈我何?”
傅青岚毫不犹豫,唤来‘怪鱼’向声源处劈去,这一剑竟然让它的声音从一方变成了四周环绕,这声音极为婉转诡异,听得几人双手捂耳都难忍头裂之痛。这声音渐渐地使人丧失意识,傅青岚握紧怪鱼剑,气息不稳喊道:“大家,快,闭上,眼睛,默念清心咒。”
凝神静气片刻之后,四周终于安静下来,余下几人也渐渐恢复了神志,缓缓睁开眼睛,可令傅青岚没想到的是,之前晕倒的几名法师和受伤不起的凌氏门生,却如傀儡般站了起来,面无表情,两眼空洞,身体僵硬,一个个如行尸走肉般向几人扑拥而来,似恶犬咬人,凶狠至极。
就算如此,这些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不能用剑抵御他们,因为此时的这些人,已经没有了意识,他们只会听从操控,一往无前,并不会因为受伤疼痛而停止行动。所以清醒的几人只能以肉相搏,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那个阴森的女子笑声再次响起~~~,几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打退一个又扑上来一个,如此循环反复,就连画镇压符咒的功夫都腾不出来。傅青岚趁着刚才手中的血迹未干,定住了几个,可她毕竟是个女子,这般短刀相见,以力抗力,她终究是抵不过的。危难之时,傅青岚本能的紧闭上双眼,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从她眼前划过,死死定住了即将咬上她的人。
耳边的女人笑声,戛然而止,只听两步小跑的脚步声走上来,傅青岚长长吐了一口,睁开眼睛,凌霄瑾蹲身在侧。此刻,他的脸上竟流露出些许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担忧之色。他看着她那白皙的脖子上被掐出五根手指印,道:“你,可有受伤?”
傅青岚鬼使神差的搂住了他的脖子,气息有些紊乱说道:“还好,你来了。”
凌霄瑾道:“你的脖子,怎么了?”很显然,他问这话的时候,其实不止问的是那五根手指印,而是有些想知道她为何一直围着那条白纱。
傅青岚下巴搭在凌霄瑾的肩头上,随意道了句“没事。”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这样靠着凌霄瑾,他可能会生气,遂又立刻松了手。她站起来,随便整理了一下衣着,问道:“那鬼新郎捉到了吗?”
凌霄瑾轻轻摇头,指指山野深处,说道:“往那边逃了。”
傅青岚急忙说道:“这可不能让它逃了,我们得继续追踪。”
凌若瓒检查完众人情况,并令其同门弟子服下复元丹,除了左航恪外余下的人都清醒了。
复元丹是凌氏特有的丹药,几乎其门下弟子皆人手一颗。对恢复元气有极大的帮助,若是普通人受了重伤,服用此丹,短时间内可保他一命。但不是随时都能拿到,只有执行重大任务时,才会配上一颗,所以,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轻易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