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赵耀追问。
黎小宣说:“她说:‘你要牢记,一切都是妈妈做的。’”
赵耀沉默,他接着问道:“你知道你妈妈这话的意思吗?”
黎小宣摇头,“我不知道。
我家只有我一个孩子,我妈妈的这句话,应该是留给我的,并没有别的可能。
但就是这句话,让我在最悲伤的时候都无法集中精神去宣泄自己的情绪。
我无数次思考过这句话,无数次对着我妈妈的遗像问她。
她没有机会告诉我,我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赵耀在心中将这句话默念了很多遍。
黎小宣的妈妈是肺部受伤,在弥留之际她的肺部充血水肿,每呼吸一下,都要遭受着巨大的痛苦,每口气都可能是她的最后的一口气。
一个已经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母亲,拼尽全力将一句话留给了女儿。
这句话不是“我爱你。”不是“要照顾好自己。”不是“女儿再见了。”
没有表达感情,没有来世约定,没有交代后事,而是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她嘱咐自己的女儿牢记,一切是她做的。
一切是指什么?
她又做了什么?
治疗时间很快就到了,主治医生站到门口“有礼貌”地朝赵耀招了招手。
黎小宣看着主治医生,肢体僵硬,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
赵耀对黎小宣说:“你不要害怕。要配合医生的治疗。
我会按时来给你做心理治疗。”
黎小宣拽着赵耀的衣角,“心理师,你一定要来啊。
你不会把我扔在精神病院吧?”
赵耀说:“我保证我会来。”
赵耀走出病房,他问主治医生,“黎小宣的情况怎么样?
她还在说自己会腐烂吗?”
医生说:“我感觉她还是比较聪明的,她为了尽快从精神病院出去,没有再说过这种话。
但我偷偷观察过她。
她在洗漱的时候,用毛巾使劲擦拭胳膊,她的胳膊都发红脱皮了。
还有昨天,病房里飞进了一只休息室绿萝起的小虫子,她吓得躲在了床底下。
说明她还是会有自己正在腐烂的妄想现象。”
赵耀点头,他知道这么长时间,基于创伤应激障碍的治疗,基本宣告失败。
但他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朝哪个方向入手。
赵耀给陈年打电话,“都说无路可走的时候,就是该拐弯了。
问题现在既无路可走,又无弯可拐。”
陈年说:“无路可走无弯可拐,是不是就是触南墙了?你说墙那边有啥?”
赵耀说:“撞它?”
陈年说:“撞吧。现在也只能撞了。”
赵耀说:“对于我们心理师来说,揭露出真相并不难。
难的是在无创情况下揭露出真相。
更难的是分辨出事实真相和记忆真相诊断下处方。
心理治疗可修正但不可逆。
每一步都得小心,尤其是遇上这种放眼全世界都非常罕见的病例。
因为我们不知道哪一步治了她,也不知道哪一步害了她。
人多头铁,我一会儿回漱茗,我们开会研究一下先。”
这天,题安接到了老太太的电话,就是这个电话,像暴晒的烈日一般,使一口即将干涸的古井露出了沉底的淤泥。
埋着真相的淤泥。
老太太说:“我想问问你和那个小伙子是怎么想的。
因为有一个人也看中了房子,他想尽快签定金定下来。
说实话我还是和你们更有眼缘。
所以打电话问问你们。”
题安说:“抱歉啊阿姨,我们可能还要再想想。
如果有人看中了,您就和他谈签约吧。”
老太太说:“行吧,那我明天就和那个人签约了。”
题安心里过意不去,“对不起啊阿姨。耽误您的时间了。”
老太太说:“不耽误,这个房子不便宜,多考虑也是应该的。
对了,还要谢谢你们提醒我,这个房子有个地下室。
你们走后我心里总是想着那个地下室,我就找了人来翘起了地板。
毕竟要卖房子,也要对人家下一任户主负责如实相告。”
题安多问了一句:“地下室里有什么?”
老太太说:“没有什么,就是一些医学的书籍和模型,还有一些不用的家具。
应该是上个户主留下来的。
上个户主好像两口子都是搞医学的。
对了,说到地下室,你们上次说认识那个姑娘,你方不方便帮我问问那姑娘这些东西还要不要。
因为签约后我肯定就准备搬走了。
她这些东西还要的话,就找时间尽快来搬走。”
题安连忙说:“好的,您先留着,我问问我朋友。”
题安放下老太太的电话就给赵耀打电话,“不管你忙不忙,你先别忙。
老太太说地下室有黎小宣父母的遗物,让我转问黎小宣要不要。”
赵耀说:“啥遗物?”
题安说:“老太太说是些医学用书用具,还有旧家具。”
赵耀说:“要要要。”
题安说:“你说要有什么用?
这是人家黎小宣父母的遗物。
得人家说要才能要。”
赵耀说:“我马上去精神病院征求黎小宣的意见!
如果她同意最好了,这些遗物里说不定有线索。”
第二天一早,题安和赵耀雇了一辆皮卡车,拿着黎小宣授权的视频,按响了老太太家的门铃。
老太太和买家已经签了意向合同,送走买家后老太太将题安和赵耀领到了地下室,“就是这些了。
东西不多,但毕竟是人家父母的遗物。
你们清点一下就可以搬了。”
赵耀一直拍着视频,给每一个箱子都拍了照。
突然一个箱子里的骷髅头,突兀地展现在了他们面前,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他们在幽暗的地下室都吓了一跳。
题安连忙戴上随身的手套去翻看这个箱子。
这个箱子里是一副完整的缩小版人体骨架。
老太太说:“哦,那天打开地下室,我刚看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不过我女婿是医生,他看了之后说不用害怕,这是人体骨骼教具,上面刻着标号的。
我想着上个户主是医生,家里有这些东西也正常。”
题安拿起头骨看了一下,上面确实刻着教具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