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韫脑海里的画面犹如闪光灯一样不断循环播放着，回想起那些难以入眠的日子，那种窒息感再次朝她席卷而来。
她眼眶里顷刻间蓄满了泪，泪珠犹如洪水般泛滥，齐然抬头看向苏韫，她在哭，泪流满面。
“……苏韫？”齐然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苏韫，一直以来，她都将自己的内心世界藏得很好，面对恶意总是用一副无坚不摧的冰冷外壳去面对。
哪怕是被围殴，被造谣，她也从未掉过一滴眼泪，而此时，她的脸颊上闪着泪痕，神情恍惚。
齐然太明白这种被窒息包裹着的无力感，他步履谨慎地走上前，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苏韫。”
“……”苏韫胸口剧烈起伏着，她小口喘着气，机械般僵硬地转过头看向齐然:“啊？”
“没事了。”齐然动作轻柔地将她揽入怀中，不知道她究竟是为什么而落泪，但他此刻只想轻轻地抱住她，告诉她真的没事了。
“……”苏韫泪已经流干了，晚秋的凉风透过窗刮得她脸皮生疼。
她动了动身子，从齐然的怀里出来，低着头刮着眼眶:“我真的没事了。”
“……”齐然看着她，一时无言。
“小丫头片子就是不经吓，这么怂就别逞能装英雄了，”地上的男人见状，不由得意地叫嚣，“死丫头，趁现在赶紧给我放开不然待会我有你好受的。”
苏韫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眼神古井无波，随即从容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没错，她应该报警的，她早就应该报警了，把这些丑恶的嘴脸关起来，从此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苏韫解了锁，在手机上按下一串数字，随后拨号。
“喂？洺市警察局？请问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详细地址是什么？”
苏韫清清嗓子，随后从容不迫地交代了一切事情，就像她当年构想的那样。
“我糙你娘的，”秦昊一下怒了，连忙冲一旁的许妍喊:“你老公要被别人抓起来了你你不管啊？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许妍闻言，心猛然抽了一下，随后掩饰下情绪，继续低着头沉默。
见许妍不回话，秦昊又把希望放到了齐然身上:“小齐然，你快救救我，我是你姐夫啊!”
齐然没有回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
整个房间内气氛低迷，除了地上男人的不断咒骂，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们是警察，请跟我们走一趟。”
楼梯间传来鞋靴摩擦木板的声音，一直到警察赶到，将秦昊带走，所有人才算是回过了神。
“……”齐然看向许妍，正欲说些什么。
“能出去下吗？”许妍的声音有些哑，“所有的事情我们待会再说，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吗？”
“走吧。”苏韫闻言，率先出了房间。
由于警察的出现，整个猫咖馆乱作一团，客人几乎都离开了店内。
苏韫下到一楼，发现温圆圆正焦急地坐在椅子上，表情似乎马上要哭出来。
“圆圆。”苏韫连忙走到她身边，刚才事情太多，她倒是忘记了温圆圆还在这里。
这个被摸脸都能吓一跳的姑娘，虽然面上还没有哭出来，内心应该已经怕得不成样子了。
“……苏韫，”温圆圆看见苏韫就像是看见了主心骨，情绪一下涌上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蓄势待发。
“好了，”苏韫摸了摸她的脸庞，安慰道，“没事了，真的没事。”
说到这，温圆圆才想起来，刚刚的繁荣是从二楼押下来的，苏韫刚刚也在二楼。
“苏韫你没事吧？”温圆圆连忙查看着苏韫的全身，“刚刚二楼发生了什么？”
“……这个，”苏韫顿了顿，“说来话长，但你还是不知道地为好，不是什么好事情。”
“嗯，”温圆圆点了点头，既然苏韫不说，那么她也不会追问。
“我们上去看看吧，”齐然道。
苏韫闻言，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候不早，她对着温圆圆道:“时间不早了，圆圆你先回家吧？”
“……那你们呢？”温圆圆站起身。
苏韫笑了笑:“我们还有些事，你一个人能回家吗？路上注意安全。”
“嗯，好吧，明天见。”温圆圆背起书包，冲着苏韫挥了挥手，随后离开了猫咖。
“走吧。”苏韫看向齐然。
二楼，齐然敲了敲门，“我们能进来了吗？”
屋内的人静默了片刻，随后哑声道:“进吧。”
闻言，齐然和苏韫走进了房间。
许妍抹了抹脸，抬头看向两人，眼睛红肿。
“你怎么还没有跟他离婚？”齐然直接道。
“上一次他打你的时候，我就说过，如果你不跟他离婚，我是绝对不会再和你来往。”
“……是，”许妍抹了抹脸颊上的泪痕，“是我心存幻想，幻想他还能改变，变回从前。”
“但是小然啊，你还记得吗？”许妍抬起红肿的双眸，“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他，虽然一穷二白，但是眼睛里有神，意气风发的一个人，不顾我家里长辈的阻拦，坚持上门一次次来我家提亲。”
许妍蓦地笑了:“在他第三次上我家的门，仍旧被泼了一身冷水时，我就决定跟他了。”
“我们婚后过得也还不错，在我娘家帮帮衬下，他的生意做得越发红火，那时候多好啊，我们都以为这样的日子能够一直过下去。”
“然后，他因为太过贪心，承接了太多工程，”齐然冷不丁道，“资金周转不通，他破产了。”
“是，”许妍笑着抹去眼泪，“那段日子可真是最难的时候，我们每天都要为了借钱四处奔波，看的脸色多了，慢慢的，他眼神就变得黯淡了。”
“我一直鼓励他，劝他走出来，一辈子那么长，我们咬咬牙也总能走过去的，可是他却好像再也提不起精神来了。”
“他开始酗酒，不再出去找工作还债，”许妍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以前他说要挣钱给我花，工资都给我保管，可现在，他却反过来问我要钱。”
许妍长呼了口气:“要钱的次数越来越多，金额也越来越大，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拒绝了他，也就是那一天，他忽然生气，第一次动手打了我。”
“曾经说要疼我一辈子的人，如今拳头一下又一下地打在我身上也不带一丝犹豫。”
许妍忽然就哭出了声:“我真的相信他能变回来的，我真的想过和他有以后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好端端的一个人，会变成这样？”
“也许，他原本就是个不怎么样的人，”苏韫面色平静。
“是你的爱给他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滤镜，是你过分美化了他，抛下这些滤镜，他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甚至有些粗俗的男人。”
许妍一瞬间噎语。
片刻后，她才哭笑着摇头:“是，你说得对，也许一开始就是我把对他的期望定得太高了，才发现，他根本就达不到那个标准。”
……
离开猫咖时，天色已经很晚了，萧瑟的秋风吹得行人紧了紧身上的外套。
“对不起，”齐然和苏韫并肩走着，“其实刚才的时候，我根本下不去手。”
“什么？”苏韫偏头看了他一眼。
“对秦昊，”齐然垂着眼帘，“我根本下不去手。”
“无论他如今再不堪，我都始终记得，十岁那年第一次见他，他笑着摸了一把我的头，给我的口袋抓了一把糖，跟我说，你好，小齐然，我是你的姐夫。”
“那个时候的他，真的英俊美好，”齐然摇了摇头，“以至于，这么多年了，我还记得。”
“我忽然想起两句诗，”苏韫说。
“什么？”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苏韫看着道路两旁的枫叶在秋风中迁翩着落下，笑了笑:“人和人刚认识的时候最好，内心的丑恶和不堪都没有展露出来，以至于我们总给对方穿上一层美化的纱衣。”
“扯下纱衣以后，其实对方不过是个普通人，不是圣洁的神，也不是气宇轩昂的公子，只是一个，有着人性阴暗面的普通人，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