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韫走到床边，目光担忧地看向齐然等人:“你们没事吧？”
“究竟发生了什么？”苏韫的视线落到许妍身上，有许多问题想问。
可许妍自始至终都低着头，无法让旁人窥见她的半分神情。
苏韫叹了口气，随即看向齐然的垂着的手腕，她知道这一下他可能伤的不轻:“我陪你去医院吧。”
“不，”齐然摇头，偏头看着一旁的许妍，“你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我今天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医院。”
“我要等到你的事处理完再走。”
“齐然！”苏韫语气不轻。
齐然目光坚定，直直盯着许妍:“在那之前，我哪也不会去。”
“……”许妍低头抽泣着，不时用手擦去眼泪。
“算了，”苏韫长呼了口气，掏出手机，看了许妍一眼，“那么，我先报警了，葵姐。”
许妍的身躯一震，抽泣声停了一瞬，随后慢慢喘着气，没有阻止。
“我糙，你娘的敢报警试试？你个丫头片子，要是敢报警改天我必定弄死你，”地上的男人猛然间挣扎起来，不断说着恶毒的话语刺激着苏韫。
苏韫怔了一瞬，脑海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上一世的记忆。
同样是一个阴天，在狭小的平房里，她和弟弟躺在凉席的一侧。
满身酒气的父亲回来，嘴里不停地飙着脏话:“糙他娘的，这几个龟孙子指定是出老千了，不然怎么可能赢我，我必须得再拿钱去赢回来。”
“糙！”
言语间，不停地骂着上一秒还在称兄道弟的桌友，一边脚步虚浮地向着柜台走去，由于喝醉了酒，他没几下就一把瘫到了地上。
明明已经快要不省人事，手却还扯着柜子的锁，想要从里面拿出所剩无几的钱再去挥霍一空，嘴里不停呢喃着:“我要赢回来，我要赢回来。”
苏韫当时只有九岁，她一把护住弟弟，两个小孩往一旁的角落缩。
“你又打牌去了？”母亲从厨房跑出来，手里还拿着菜刀。
“糙你娘的，少吵吵。”父亲没好气地骂着自己的结发妻子，手还不停地拽着柜锁。
“孩他爹，”母亲一把跪在了地上，抓着父亲的衣角，声泪俱下地求着，“你真的不能再去赌了，家里的米空了都还没钱买，你的工资呢？”
“对啊，你的工资呢?”母亲擦干泪，连忙问着面前的男人，“今天你不是发工资吗？你的工资呢？”
“吵吵吵，就知道吵，”父亲一把甩开母亲的手，“你每天除了问我要钱还知道啥啊？别人家的媳妇又漂亮又能挣钱，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婆娘？”
九岁的苏韫害怕地看着面前肥头大耳的男人，对着自己的妻子破口大骂，一口抹掉这些年来她为家里做的所有贡献。
“你是不是拿去赌了？”母亲忽然激动，“快说啊，你是不是把钱赌没了？”
“你快说啊！”母亲用力摇着父亲的衣角，眼泪鼻涕一块流。
“糙你娘的！”父亲一脚将母亲踹飞，母亲倒在苏韫的面前，疼得身体蜷缩起来。
苏韫的心一下愤怒到极点，她看着面前仍在撬锁的父亲，手攥成拳头，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握起地上的菜刀。
“姓苏的，”苏韫怕得声音都颤抖着，但还是强撑着往下说，“如果你以后再敢去赌钱，再敢打我妈……”
“……我，我今天就一把剁了你……”苏韫的冷汗都飙出来了。
父亲起初还不以为然，直到转身后看见苏韫手里闪着寒光的菜刀，心一下横了。
“你特娘的，你还造反了了，”父亲一下怒红了脸，“你敢拿刀威胁你老子？”
苏韫的手心汗津津的，她下巴微抖:“如果，你以后再敢打我妈，我就报警，让警察来抓你。”
“不行！”地上的母亲忽然喊道，“不行！不能报警，你爸走了我和你弟怎么办？”
“不行！”母亲目光愤恨地看向苏韫，“你这丫头心肠怎么那么坏？竟然想把你爸送进去，你爸走了我和你弟弟该怎么办？你想过吗？”
苏韫一下怔住了，她满脑子都是那句“我和你弟弟”。
她不解地看向母亲:“那我呢？”
“就你这样自私自利的丫头，”母亲目光狠毒，“你个死丫头片子死外头了我都不带看一眼的。”
“……妈，”九岁的苏韫第一次遭受到内心的巨大冲击，“我不是你的女儿吗?”
“为什么这么说我？”
“别叫我妈，”母亲恶狠狠道，“都是因为生了你这个死丫头，没带把的女孩，这个家才会一团糟，我宁愿我没有生过你。”
“哐当——”
菜刀掉在地上，连着摩擦转了几个圈才停下。
苏韫怔在了原地，心脏传来的痛楚几乎要将她洞穿。
“死丫头，长本事了是吧？”
还未等苏韫反应过来，父亲便一把将她拽到地上，随后迎接她的就是铺天盖地的拳头，苏韫的意识涣散着，被动地接受着一记又一记的拳头。
“敢拿刀指着你爹，还说要报警抓我，你个死丫头，果然生下来就是个祸害，就是个黑心肝……”
“看我今天不揍死你，不然你都不知道谁才是你老子！”
父亲接连不断的咒骂传来，他骂得越来越起劲，手上的拳头也越来越狠，越来越重。
苏韫被揍得神志不清，鼻血直流。
她不明白，自己只是作为一个女性的身份降生在了世界上，为什么她遇见的所有人都用冷眼睨着她，包括最亲的家人。
此刻，她最亲的两个人都对着她拳打脚踢，恶语相向，而一切的缘由归根到底还是她作为女性的身份。
她心疼母亲，看不得她为维持这个破碎的家日渐操劳。
所以她拿起了武器，对准了这个家庭里的施暴者，可是作为受害者的母亲，却反过来对她恶语相向。
仿佛这个家庭的一切不幸都是她造成的。
那天过后，苏韫再也不会跟家里的任何人吐露心声。
有时，她独自一人望着夜晚的天穹，感慨着天穹之辽阔，可是在这片天穹之下，她的家却越来越小。
她的心也跟着越来越碎，那些独自背对着墙入睡的夜晚，她无数次觉得，这样的日子是过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