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没见到过宋知韫这样的人，抱头苦思了三个晚上，也没有想到该怎么面对他。
直到最后，楚玉放弃了。
毁灭吧，她不想了！
宋知韫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自己都不惧天下人嗤笑，她还能摁着他的脑袋让他爱惜羽毛？
心烦意乱全在练武场上抒发了出来，练出了一身汗的楚玉，最终吐出一口浊气，心情终于是轻松不少。
其实说宋知韫那些话没有触动到她，那是假的。
任何一个人被这样真诚的对待，都会有所心动。
这天下哪有男子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要她这个粗鄙女子的。
对，粗鄙。
她不会女红，不懂诗词。
手上遍是老茧，不似柔夷；身上全是伤痕，不像凝脂。
宋知韫这么好的人，到底看上她哪里了？
看上她像个男人？
楚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里生出一股恶寒。
“楚玉。”
真恰巧，宋知韫从后面走来，给楚玉递上汗巾和温水。
原先包揽这些活的贺聂坐在一边嗑着瓜子。
自从宋大人来了之后，他小日子过得可谓清闲，楚玉身边所有的活基本上都被宋知韫抢着做了，他没事嗑嗑瓜子，还能看看自家将军的好戏。
贺聂啧啧称奇。
说来也奇怪，将军他原先在京都城中也是个人憎狗嫌的人物，去北境打了个仗回来，就变成香饽饽了。
公主想嫁他，世女想嫁她，如今将军身后还多了个男人。
啧啧啧，将军的魅力竟然强悍如斯！
宋知韫走近了，从怀中抽出一封信件，递到了楚玉手中。
“我这次来明德书院就是来寻你的，这是陛下给你的书信，你且拆开看看吧。”
楚玉无言……
小皇帝的信件他到现在才拿出来？
当真是不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
楚玉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撕开信封，展卷。
越看，她的眉头越是皱起。
信封里的内容不多，主要是小皇帝对她的叮嘱。
立春的时候，北荒使臣会来京都，意欲同大乾签订友好邦约。
如今天下三足鼎立，北荒，大乾，南蛮。
大乾夹在北荒和南蛮之中，占地广阔，国土富饶，两国都对大乾虎视眈眈。
而北荒的军力尤为突出，频频对大乾有所图谋，早些年就在大乾边界打秋风，所以才有了云城那样的钢铁城池。
幸儿大乾有楚家，楚家三代拼战沙场，跟北荒人斗智斗勇，终于是在楚玉这一辈，把北荒人打服了。
能不服吗？
作战计谋屡次被破，几次交锋，好似天时地利人和，都站在了楚玉那一边，更甚至他们的主帅算计楚玉不成，还被楚玉给弄死了。
北荒人惧了，以镇北军的气势，他们害怕大乾对他们开战。
他们也怕像大乾侵略他们的国土，屠杀他们的子民。
这是北荒第一次送和谈侍过来，商议两国签署友好邦交。
小皇帝嘱咐了，他在明德书院待多久他不管，但是北荒和谈侍抵达京都的时候，她得在。
楚玉的视线落在北荒和谈上，上辈子还真没有这一份和谈书，她刚收复十八城回京复命，改天就被彭煊辉那个狗皇帝关起来了，要送给北荒谈和。
简直是笑话。
他们才是胜利的那一方，该上赶着来谈和的人，应当是北荒才对！
楚玉深呼吸几口气，试图忘却上辈子的遭遇，沉声问道：“这一次的北荒来使是谁可有消息？”
宋知韫颔首，摊开手腕，上面是飞鸽传书回来的字条：“早就打听了，刚得到确切消息。”
楚玉展开字条：“北荒大王子和六王女。”
北荒的大王子，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北荒王，他几个庶兄庶妹们，都对这位大王子推崇的很。
又或者说，不顺着这位大王子的人，都已经变成枯骨了。
哪怕是他的亲兄弟。
这大王子如今已经踏入大乾境内了，立春应当将将赶到京都。
楚玉对北荒人没有什么好印象，对北荒王族更是如此。
“北荒人向来不会有什么好心思，这一次来和谈更是如此，我们到时候多加小心吧。”
楚玉将信纸叠好，揣进怀里，心中暗暗已经有了打算。
对方若只是来和谈，她自然欢迎，但若是还有什么别的心思，她可就要对他们不客气了！
宋知韫颔首，自然而然的帮她系好了胳膊上松散的腕带：“讲和能干的事情无非就那几样，通货，交易，以求边境和睦；献宝，和亲以稳两国友好。”
古往今来，和谈共同修秦晋之好的例子比比皆是，想来北荒也不免落入俗套。
楚玉也是颔首，她皱眉思索之间，根本没有感到宋知韫的靠近，和他帮自己系腕带的小动作：“确实如此，那六王女大抵便是为了和亲准备的。”
有了姻亲关系，好像两国都能和平安稳似得，国家重任全都落在一个女子身上，委实可笑。
当今小皇帝正值青年，送个王女来同他和亲，是北荒表达的最高诚意了。
宋知韫抬手，抹开了楚玉拧紧的眉头：“有你在，还担忧什么？”
楚玉：？？？
这话，是不是说反了？
她向着宋知韫投去疑惑的眼神，宋知韫眉眼含笑：“我说的不对吗，有护国大将军坐镇，即便是北荒的王子来了，大乾也是不怵的。”
楚玉轻咳两声，撇开了脸。
不得不说，宋知韫这人有时候，是真会说话啊，一句句都往她心巴上戳。
他就像是明白自己所有的喜好似得，从不说让她有一点不舒服的话。
“楚玉。”
宋知韫喊她。
自从摊牌了那天开始，宋知韫就再也不喊她将军了。
他的声音清冽，唯独喊她名字的时候，话音里带着股缱绻的味道，听得人耳朵麻酥酥的，有些别扭。
“何事？”
宋知韫垂眸看着她眼睛，嘴角是好看的弧度。
他握住她的手，就这样盯着她，眉眼弯弯：“年关过了好几天了，江南的街铺也都开了，我们下山去逛逛吧。”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她不再是将军，他不再是丞相。
在这个鲜少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悄悄下山去，偷得浮生半日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