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都到北境,紧赶慢赶也要四五个月的行程,楚家的队伍从春日里出发,到达北境的时候,已经入了秋。
这几个月里,翠儿已经学会了骑马,如今同楚玉一行人皆是纵马而行,脸上尽是畅快之意。
她似乎极其喜欢骑马,纵马的速度和魏松元几个从战场上下来的汉子不相上下。
“世子,前面就是燕塞城了,咱们递了文书,就能进城述职去了。”翠儿扯着身下的黑马,从前面打探了消息回来。
几个月的风餐露宿,她那张极具江南风韵的脸上,也染上了几分塞北的肆意。
北境的秋日同江南可大有不同,劲风挂在脸上,像是硬要从人脸上削下一层皮似得。
楚玉眯着眼睛,遥遥远望燕塞城的方向。
燕塞城曾经还算不上边城,北荒人攻占了大乾的十八座城池,守军一直退到了燕塞城,才堪堪击退了北荒一次攻击。
北境的所有人都知道,北荒不是攻不下燕塞城,而是刚吞下的十八座城池尚未稳定,他们再吃不下大乾更多的领土了。
比起江南的广袖衣裙,这里的人都扎进了袖口裤腿,在衣服里填满了保暖的棉絮,但凡是多露出一点,便被冻得直打哆嗦。
楚玉行至城门口,递交了前来述职的文书,带着车队走进了城池。
守城的士兵带着楚玉一行人前往了守城官的府邸。
相比起楚玉一行人对北境的熟稔,翠儿对燕塞城的一切都好奇极了。
自从进城之后,她的两只眼睛都忙不过来了,每一处地方都与她所认知的完全不同。
街边的孩童拿得不是糖葫芦而是小木剑,互相刺刺插着腰说自己的力气更大,自己的剑术更厉害。
街市上更多在摆摊做生意都是些衣着朴素的女子,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揭开烧得滚烫的汤锅,给食客盛了满满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白汤。
翠儿看着他们,却不由问出了声:“他们身上怎么都挂着一块石头?这些石头看着也不像是什么玉石,莫不成是北境特色的宝石不成?”
为他们带路的士兵爽朗一笑,从脖子里抽出个挂绳,绳子末端就绑着一块圆润的石头:“这可不是什么宝石,这就是一块随处可见的石头。”
楚玉身边魏松元瞥了一眼楚玉,看她目不斜视,掩唇偷笑了起来。
带路的士兵像是格外骄傲的挺了挺胸膛,捏着手里的石头挂坠乐呵呵的道:“姑娘不是北边人怕是不知道镇北军的习俗吧。”
“镇北军?”翠儿有些不明所以已,看着身边楚家的护院们都一幅了然于胸的模样,对着守城士兵问出了口,“镇北军的什么习俗?”
士兵乐呵呵的:“咱们镇北军啊,每次出征之前都会捡一块故乡的石头带在身上,刻上自己的名字,若是阵亡了便把石头带回来,是魂归故土了。”
“战死沙场的都是大乾的好儿郎,有他们守护着大乾的北境,才有了北境的今天。我们都想成为像镇北军一样的大英雄,所以也都捡了石头刻了名字,若是死后留给妻子孩子,就当是守在他们身边了。”
翠儿抿唇,去偷看楚玉的面色。
走在前面的楚玉面色平静,看不出是喜是悲。
她忍不住喃喃:“镇北军竟这么受爱戴呀。”
她原先身处江南,虽知道镇北军的威名,却从未亲眼见证过北境子民对镇北军的爱戴,如今一看确实惊人。
听翠儿夸镇北军,那守城的士兵像是比听到夸自己还开心,面上的笑意都快堆不下了。
“守城官,这便是您的府邸了,咱们燕塞城贫困,您多担待些,我们这的人都是些心直口快的直性子,若是有什么事您直接吩咐便是。”
楚玉颔首,开口便是一嘴标准的北境口音:“明白的,麻烦小哥了。”
士兵听她声音有些愕然,先前他一直同那小姑娘搭话,还以为这些人都是从南方来的,如今再听他们说话,竟都是格外熟悉的北境口音。
士兵像是松了口气似得,脸上的笑容也真挚不少,对着楚玉他们一拱手,便快步离开了。
守城官的府邸比起宁康侯府来说,可拮据太多了。
但是楚家的护院们一句怨言都没有,早早收拾好了行李,一个个脸上都是畅快。
魏松元站在院子里,深吸一口气,撑直双手惬意的伸了个懒腰:“痛快!”
翠儿抱着楚玉的衣服要送到房里,路过瞥了他一眼,呛声道:“痛快什么痛快,都在干活就你偷懒!”
魏松元瞥她一眼,早就对翠儿时不时怼他两句免疫了,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楚玉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手上拿着一卷拜帖,递到了魏松元面前:“闲着也是闲着,去给燕塞城的守军递一幅拜帖去,顺路打听打听燕塞城之前守城官的事,我观燕塞城内兵列散乱得很,不像是受人规范的模样。”
她刚刚一路走来,莫说守城士兵擅离职守带他们到守城官府邸了,巡城的士兵看着都没有规范的路线,只是在街上闲逛。
而这个守城官府邸……
楚玉拍了拍门前的雕花木窗,用得都是上好的木材,花纹精细温婉,不像是北境的风格。
而纵观整个守城官府邸,这样透露着精美的地方不止一处!
楚玉曾见过未被北荒夺去之前的云城守城官,府低破得每每大雪都能压塌了屋檐,厚着脸皮的到将军府来过冬。
那是个脸上总带笑的叔叔,随着云城被夺,永远的埋藏在了那片土地上。
北境的守城官大多如此,人在城便在,城亡人便亡。
这燕塞城看上去平静得很,却处处都透露些怪异。
魏松元腿脚利索,骑了马跑了趟军营,再回来的时候,从门口便嚷了起来。
“公子!公子!气死我了!”
他错了措手,直奔楚玉身边:“现在什么孬种都敢镇守边关了!我送去的拜帖被退回来,气死我了!”
魏松元仰头灌下一碗水,一抹嘴巴:“我按照公子的要求去送拜帖,你知道那军官怎么说的吗?他们说要公子您亲自去送拜帖,说我是狗腿子,我呸他爷爷个腿!老子在沙场上砍北荒人的时候,他都不知道在哪喝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