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雀争鸣,积雪消融,四月的气候温暖起来,街上出来活动的人都多了起来。
宁康侯府门前,一列车队排列整齐,侯府门口处,府衙的官差将印有官府印章的封条贴在了宁康侯府门前。
府衙的官差对着旁边的楚玉一拱手:“世子大人,侯府的家产已经清点完毕,院落已封,您可以启程去往北境了。”
楚玉对着两个官差点了点头:“多谢二位官爷,只是楚某已经不是世子啦。”
两个府衙的官差脑袋垂的更低,没有多言,对着楚玉拱手一拜,便离开了宁康侯府门口。
楚玉最后望了一眼宁康侯府,翻身登上了马匹。
宁康侯府多年家业,一经查封,那些皇帝乃至先皇赏赐下来的家财全数被收缴。楚玉能带走的不多,就连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朴素了许多。
楚玉没多留恋,一扯缰绳,驾着马匹,带着侯府里的家财,向城门口而去。
街上的百姓熙熙攘攘,来往间比往日更多了不少。
楚玉看着周遭行人:“今日街上人倒是格外的多。”
魏松元驾马到楚玉身边,与他并排而行:“公子前些天一直忙着和官府核对宁康侯府家财有所不知,几日前春闱放榜,各地的读书人全都聚集在京都,今日新科状元巡街,大家都是去看新科状元的。”
魏松元笑得没心没肺,看上去根本不像是被罚边关的模样:“这些读书人就是风光,您是没看见放榜时那场景!那些个平时风一吹就倒的书呆子一个个力气可大着呢!我都挤不进去!”
楚玉被他的话逗笑了:“那倒是可惜,没能见到那场景了。”
正说着前方传来一阵吹吹打打的热闹声音,往前一瞟便能看见红彤彤的喜色队伍,领头一人身带红花,坐于高头大马之上,眉眼舒朗,看着竟是比后头的探花还要好看几分。
旁边小姐丫鬟们手中投掷的花瓣落满了他的帽衫,衬上那一身状元服,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似得。
魏松元看清了状元郎的样貌,悄悄瞥了一眼楚玉的脸色,悄悄退到了一旁。
回到侯府这么久,稍加打听便知道了宋知韫这个人。
此人当是楚玉曾经极其信任的人,却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离了心,连跟在楚玉身边多年的老仆都不知缘由。
楚玉和宋知韫皆是骑在马背之上,一个往城门口而去,一个往皇城里而来。
宋知韫的视线自从看到楚玉之后,就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表情怔愣,张嘴欲言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游街的仪仗距离楚玉的车队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冲撞上,楚玉侧了马身,避开了状元的队伍。
周围的百姓簇拥着状元郎,将手中的花瓣撒向状元。
若是花瓣落在状元郎身上,那便是祈福的好彩头。
“公子……”魏松元面露不忍,驱马上前来,“公子何须让他?”
楚玉望向人群簇拥之处:“他是新科状元,我等不过是北境的小小守城官,理应便是我让他的。”
旁边一个小姑娘拥挤间不小心撞到了楚玉的马匹,马儿嘶鸣一声吓得小姑娘立刻后退。
楚玉附身安抚下受惊的马儿,又带着马儿往边上让了让。
小姑娘手中的花篮因为受惊而散落,一朵楚玉叫不出名字的小花落在了马儿的鬃毛上。
楚玉撵起那朵开得正盛的花朵,小姑娘早就没入人群,不见了踪影。
楚玉手指反复捻着,转动着花儿一圈又是一圈,复而向着早已路过他们的队伍丢了过去,叹了口气:“不愧是他宋知韫啊。”
走过了状元郎的街道,满地繁花,楚玉驾马走上这条被置满了繁花的街道,嘴角挂上个笑容:“借了状元郎的光,踏着这满地繁花出城去,倒也气派得很啊。”
她一扯缰绳,向着城门口而去。
又是春季,又是在这京都的街道之上,身后吹吹打打的声音越来越远,楚玉又想起去年春日,京都门前她带回府的小乞丐。
那时他是出城,她是入城。
如今不过一年光景,他成了风风光光入城的那个,她却是出城去了。
京都的春景最是芳菲,楚玉的车队出了京都放城墙,顺着管道一路北上,车马越来越远,直至站在城墙上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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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之中,皇帝正负手缓步行走在御花园里,他身后跟着个男子,男子与皇帝有四成相似,那是大乾的大皇子,彭煊灼。
“灼儿,你可是觉得为父把楚玉逐出京都,做的太狠了?”
皇帝的声音传来,像是在询问彭煊灼又好像是在考验他该怎么回答。
彭煊灼摇了摇头,他身上自有一种饱读诗书的书卷气:“宁康侯战死,镇北军重创,楚玉当初独自进宫,父皇若是想杀他,当场便能将他处置了。”
“可是父皇没有,父皇软禁了楚玉却并不限制侯府用度,父皇褫夺了楚玉世子的称号,却派他去北境做守城官,虽不及北境的将官地位高,却是个实实在在架在百姓与军队中间的职位,是掌握了实权的。”
“儿臣斗胆猜测,父皇不是想降罪于楚玉,而是想重用楚玉。”
皇帝继续负手往前走,呵呵笑了几声:“朕这么多孩子,你是同朕最不像的一个。”
他长叹一声:“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老三倒是最像我的一个,她母亲康妃去世得早,朕总是更疼爱他一些的。”
“朕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三弟……”
皇帝的肩膀有些下垂:“明君和慈父若是只能选一样,灼儿你会怎么选?”
彭煊灼是皇帝第一个孩子,如今膝下已有两子。
他望着自己父皇的背影,似乎到现在才发现自己那顶天立地的父皇耳鬓已经生出了白发。
“明君和慈父,本就不是相互冲突的词。若让为明君者做不成慈父,那是子之不孝,并非父之不慈。”
皇帝侧目,目光落在对他躬身行礼的彭煊灼身上,将他上下打量了个遍,缓缓点头:“你心智坚定,倒是朕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