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翠儿发现她是女儿身的身份已经过去两日。
从那时候开始,翠儿对她的态度明显不一样了,楚玉走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嘘寒问暖,生怕她被磕着碰着。
两天下来,魏松元和其他个船夫看楚玉的视线都变了。
日常看着楚玉和翠儿走在一起,就像是在看那风流公子和痴情丫鬟的话本子似得。
楚玉终是受不住翠儿这替她瞻前顾后的模样,将人拉到了船舱里。
“翠儿,你只当我和从前一样,莫要再这样小心翼翼,太过招眼惹人怀疑。”
翠儿看着楚玉紧皱起的眉头,低下眉眼:“翠儿只是想关心公子。”
她知道楚玉是女子之后,越是同她相处,就越是钦佩。船上那些汉子都称楚玉是世子,她贫贱出生,不知道世子是多大的官,却知道这些汉子们都是钦佩楚玉才甘愿跟随于她的。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每次帮楚玉将床单上的血迹清洗干净的时候,才有一点真实感。
才清清楚楚的告诉她,眼前这个魄力惊人的人,是个女子!
楚玉眉头紧锁,这些天她思索了良久,按理说,翠儿知道了她的秘密,只有死人才能保守这个秘密。
可看着翠儿那忙前忙后盯着她时的真挚眼神,楚玉还是心软了。
决定把翠儿带在身边,楚玉便要同她说清楚。
楚玉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半晌之后才开口:“翠儿,你不能将我看做是女子,我也不能。”
她抬眼对上翠儿迷茫的视线:“这些天跟在贺聂和魏松元他们身边,你可明白我的身份?”
翠儿乖巧点头:“公子是宁康侯府之子,是曾经镇北大将军的长子!”
楚玉颔首,用最直白的话说道:“我是在陛下面前走过一遭的,若是身份揭发,那就是欺君,是诛九族的大罪。”
翠儿露出惊恐神色,她呆呆的看着楚玉,说不出话。
楚玉看着被她洗的干净,又铺在床上的床单:“这月事于我来说就是累赘,我时常在想,若真能变成男子该多好啊。”
若真是男子,那父亲就不会将她曾在边关打下的军工压下,父亲就不会前后掣肘,进退两难。若她是男子,早早建功立业,前去镇守边关的就是她!她但父母就不用戎马一生,为奸人所害于边关。
翠儿看着楚玉的眉眼,忽而道:“我明白了。”
楚玉看过去,只见翠儿面目坚定:“世子是有大才能的人,也是要干大事的人。先前翠儿总觉得,要对公子好一些,再好一些才好。原是让公子困扰了。”
她抬头露出个笑容:“我钦佩公子,公子所选的道路和寻常女子不同。作为女子的种种,对公子来说都是负担。”
“我愿助公子的!”翠儿看向楚玉,声音发苦,“我是烟花之地出来的人,说来知道些肮脏的药法。”
“在烟柳之地,是不能有子嗣的,一副避子汤喝上三年,闭经绝子永无后患。”
楚玉倒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药法。
她望向翠儿,没有一点犹豫:“你可会做?”
翠儿得到了楚玉的回答,面上扯开一个笑容:“会的,公子。”
她从刚刚开始,就紧盯楚玉的神情。但凡是听闻避子汤之后,楚玉有半点犹豫,她都不会再提这个汤药。
避子汤对烟花之地的女子来说,或许是身不由己,对楚玉而言却是断绝了一个麻烦。
身上的月事总像是个潜在的危险,但凡哪天漏了像,便是怎么都挽回不了了。
翠儿握住楚玉的手:“翠儿从未见过公子这样的人,日后翠儿会一直站在公子这一边的,只要公子需要,翠儿万死不辞。”
翠儿在知道楚玉是女子的那一刻,失眠了一整晚。
她回忆起见到楚玉之后的点点滴滴,那人的形象同自己所见过的任何女子都没有重合之处。
她像是独立在这世间的一颗顽石,会随海浪摇摆几分,却是坚不可摧的矗立在那里。
翠儿想跟在这样的人身边。
楚玉拍了拍翠儿的肩膀,凝视她双眼:“你若是背叛我,我会亲手杀了你。”
银元发簪就拢在楚玉袖口,她至今还无法忘记拿悄无声息发生在她身边但背叛。
翠儿颔首,面上做出些松快的神色:“翠儿记下了。”
没有多么轰轰烈烈放誓约,甚至只是一句威胁,楚玉却好像从翠儿的回答之中感觉到了坚韧。
帆船一阵颠簸,楚玉伸手拉住了没能站稳的翠儿。
她高声问向船外:“发生什么事情了?”
魏松元的声音急切的传来:“世子,前面遇到霍家的船队挡路,他们已经撞过来了,咱们过不去!”
又是一阵颠簸,楚玉被狠狠的贯到了船壁上,心头火起,扶着栏杆走出了船舱。
天空有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隔着雨幕能看见对面霍家甲板之上,站着的几个霍家子弟。
霍秋冬就站在其中,正怒目圆瞪的看着她的方向。
霍家人喊话道:“黄口小儿!把我霍家宝贝还回来,我且饶你不死!”
楚玉冷笑:“什么宝贝?你们霍家人好不讲道理,撞船的是你们,污蔑我拿宝贝的也是你们,你们眼里还有一点王法没有?”
霍秋冬当即站起:“别听他胡说,当初她就是将假簪子丢到河中,害我跳河去寻,真簪子一定还在他身上!”
魏松元几个人不知道其中内情,却是坚定维护自家公子的,当即踩上船杆,对着对面呸的一声:“一群尖嘴猴腮的小人,莫要污蔑我家公子,我家公子堂堂正正,你们随口就说你们霍家的宝贝在我们家公子身上,霍家转行当水匪了不成!我看你们就是想拦路打劫!”
几个霍家的被他一通数落得面红耳赤,特别是霍秋冬,当即大声反驳:“休要听他们胡言,快去抓住他们搜身!”
霍家的人从两船相撞的地方甩出去钩锁,勾中楚玉他们的船杆,顺着铁锁爬到了楚玉他们的船上。
楚玉眼眸一凌,一脚踹在了率先登船的霍家护卫身上,转身低吼:“魏松元,带着所有人乘小船离开!”
魏松元肃目应是,割断绑在大船上的备用小舟,将所有船工分批次安放在船上,指明了方向,便催着他们赶紧走。
身后楚玉手中匕首寒光凌厉,那些飞来的钩锁刚刚触及到船杆便被楚玉砍断。
她劈手夺过冲上来的霍家护院手中的长刀,反身抵抗冲向她的霍家人。
后面甲板之上,一人看着心急,侧身看向自己的副手:“拿弩箭来!”
旁边有人给他递上弓弩,箭尖对准了楚玉。
楚玉身后,翠儿登上最后的小舟,对着甲板上的她大喊一声:“公子!快来!”
楚玉一刀挥开向她劈来的刀刃,转身跳下夹板。
一道破空声传来,楚玉在半空中警觉扭身,箭羽擦过她的脖颈,带出一道血痕!
楚玉落在小船之上,借着小道绕开了大船,甲板上迟迟而来的霍家家仆们趴下栏杆上,只能看到几人远去的背影。
楚玉从小船之上站起身,抬手抹去了脖颈血痕,那一手的鲜血看的翠儿捂住了嘴巴。
魏松元给楚玉递过去一卷纱布:“世子,先处理一下伤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