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坐在船头，看着距离霍秋冬越来越远，嘴角上翘，从袖口拿出银元发簪。
刚刚将簪子掉入水中时，她侧过了身子，从袖口将登船时就藏好的石子和簪子掉了包。
霍秋冬是霍家人安排在她身边的眼线，又何尝不是她能够调动霍家注意力的棋子？
银元发簪这样好的机会，楚玉相信霍家不会无动于衷。
只是……
楚玉将簪子捏在手中，眸光沉沉。
宋知韫先前骗了她，这是让楚玉没有想到的事。
往江南中心去，再往前全是水路，楚玉从江南边一路撑船向前。
不过两三日，就看到了写着霍家旗号的船只向她来时的方向而来。
楚玉将小舟藏进旁侧，看着那四五辆大船驶过。
霍家的动作还真是快，不过几日霍秋冬就将消息递回了霍家，调了几辆主分号的船只过去打捞。
那一份想要得到银元发簪的心，楚玉看了都忍不住为他们咋舌。
楚玉从隐蔽处划船向江南而行，越往中心去越是能瞧见一些浮尸。
江南多水，许多房屋本就建在水上，倚着船边往水里看，能隐约看到不少房屋的屋顶。
那都是被淹没的村庄或是城镇。
周围漂浮的，七七八八有些画舫商船，中心处几艘大船用铁锁连在一起，间隔中铺上木板，上面有不少人在密密匝匝的活动着。
楚玉撑舟往里划，周围的浮尸阻挡了她前进的路，被泡得发胀的尸体很难移动，上面还传出一股怪味！
楚玉将帕子挤在脸上，来阻挡水中的恶臭，眉心却越拧越深。
这样的水患，可怕的不止是活着的人，这些死尸若是不及时处理，届时瘟疫爆发，那场面就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世子！是世子！”
贺聂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楚玉闻声看去，就看到了站在个画舫上，不断对她挥手的贺聂。
多日不见，贺聂脸上多出一圈尚未打理的胡茬，整个人看上去沧桑不少，相比起出发之前的少年模样，成熟了不少。
楚玉向着画舫靠近，贺聂直接给她放下了登船的绳索，将她拽了上来。
贺聂看到楚玉的时候，还辨认了好久，眼下看着熟悉的人站在面前，又兴奋又有些想哭。
他用袖子一抹眼眶，声音却洪亮：“世子！我终于见到您了！”
楚玉知他这几个月过得艰辛，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干得不错。”
她回身扫视画舫上，这一船的人，骨瘦如柴，身上都有些泡的发白了。
贺聂注意到楚玉的视线，立刻打头给她介绍：“江南灾情严重，韩大人说能救一个是一个，所以这些天我主要负责将遇难的人带回主船。哦，那连成一片的就是我们的主船，韩大人就在上面主持大局。”
贺聂觑着楚玉的面色，将人悄悄拉到一边，避开了那些缩在一起的难民们。
“世子，韩大人最近诸事受阻，已经茶饭不思三日有余了，现在大船上人心惶惶，幸好你来了。”
“诸事受阻？”楚玉反问他。
贺聂颔首，他挠了挠脑袋：“这些事我也不是很懂，但好像是这边的几个商号对大船发难了，船上的暴民越来越多，谣言四起，内忧外患的不好管理。”
身后的难民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恩，恩公！有人吐了，有人吐了！”
骚乱传来，楚玉看去，就见一面黄肌瘦的少女此时正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一阵抽搐。
眼球外凸，无助的想抓着些什么的样子分外可怖。
“这已经是第二个了！海神娘娘将罪于我们了！海神娘娘发怒了！”
“他也要死了！快把他丢到水里去！”
“啊，我也要死了，我们都跑不掉了，海神娘娘要我们都死！”
……
楚玉听得皱眉，贺聂却是长叹一声，上前拎起那抽搐的少女，便要往水里扔。
快到栏杆处了，却被楚玉拦住了动作。
“你干什么？”楚玉摁着贺聂的手异常用力。
贺聂撇过脸：“她得了病，不能带上大船去。不然会传染给更多的人。”
楚玉的手臂被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握住，还吐着白沫的女孩艰难的发声：“救救我……求求……”
楚玉沉眸，最后拂开了贺聂的手：“给我一艘小舟，我同她一起下船。”
“世子！”贺聂当即跪在楚玉面前，眼眶泛红，艰难摇头，“世子，不可啊！”
楚玉却异常坚定：“我还有些事情想要证实，你且带着人回大船上，我若有事找你，便以三长两短的哨音为号。你且放心，我不是急工贪险之辈。”
贺聂用袖子一抹眼眶，对着楚玉一拜：“世子若发现异样，一定以自身安全为主啊！”
楚玉颔首，视线再扫过缩成一团的几个人，压低了声音：“那海神娘娘的言论不管从何而来，不要带到大船上霍乱人心。这些个难民们的话也不能全信，眼下难民杂而无序，韩大人是个心软的人，什么都想救，可这些人之中说不定有哪些商号的卧底。”
贺聂颔首，跟在韩迄身边这么长时间，见过不少弯弯绕绕，也明白楚玉的意思。
将楚玉放下画舫之后，便三三两两的将这些难民们都分开，不让他们彼此接触。
楚玉将少女平稳的放在小船上，用清水清理了她面上的污秽，又给她喂了些清水。
少女呕不出东西，虚弱的靠在船边，眼睛半耷拉。
“谢谢你……”少女缓过一口气之后，对着楚玉惨淡一笑，“自从海难病兴起以来，你是我见过第一个自愿带着人下船的。”
她的眼神缥缈，看起来像是立刻就能驾鹤西去似得。
楚玉看着她，抻着小舟往一处屋檐边而去：“海难病，是你们自己给这病起的名字吗？”
少女呵呵两声，说话像是拉风箱：“不知道是谁说的，都是海神娘娘发怒，这才掀起巨浪淹没了我们的房子，降下灾病，带走了我们的生命。”
楚玉听后，确实轻嗤一声，又给少女端了一碗清水：“你相信海神？”
少女接过之后急急喝下：“可大家都这么说。”
楚玉又给她低去一块馕饼，惬意的双手抱在脑后，耸肩：“我不信，我信的神明都只会给百姓赐福的，降灾的不叫神明，那是灾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