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垂眸:“正是。”
钟弘毅用力的撑着拐杖,声音发颤:“信上……可有写你母亲?”
楚玉抿唇,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回答,再开口声音干哑:“有。”
钟弘毅像是瞬间被抽了力气,他拿起信封,却迟迟没有打开的勇气,反而向楚玉发问:“他们夫妻二人,在边关战死,是被朝中奸人所害?”
楚玉眼眶泛红,咬牙轻应:“是。”
钟弘毅久久没有说话,他手指颤得厉害,竟有些拿不稳手中信件。
他垂首看向跪在面前的楚玉,肩膀瘦削得和她母亲一样,跪在面前的坚韧之感却极其像她的父亲。
“祖父,这封家书关系重大,有人得到它不择手段,我日后作为定然会引人注目,这家书放在我这不安全。”
“我想请祖父代为保管,等到孙儿找到害爹娘惨死的凶手,定会让这封书信公之于天下,还爹娘一个公道。”
楚玉字字铿锵,重来一世,她深知读书人的重要性。
贤良的人才才是固国之根本,她孤身一人能力有限,更遑论去绊倒朝中盘踞多年的奸佞了!
所以她才会跪在祖父面前,同他说这一番话。
钟家世代都是大濡,明德书院的名声,在大乾乃至周边各国之中,都有着响当当的名号。
明德书院出来的学子,走上仕途的大官员数不胜数,而钟家却始终隐居在明德书院,未曾有人出过仕。
钟弘毅深吸一口气,把信封揣进怀里,抬手将楚玉扶起来。
“我明白了,明白了……”
他拍了拍楚玉的后背:“不说这些伤心事了,不说了,快进去吧,你祖母给你准备了小时候最喜欢吃的蜜儿粽。”
楚玉抹去眼角濡湿,重重点头,搀着老人家走进内屋。
“祖父,我此番起来就是将小妹送来的,圣上派我陪同韩迄大人前往江南赈灾,最迟明日,我便要启程去江南了。”
楚玉握紧祖父的手:“薇薇和秀秀都是极听话的,他们留下照顾祖父祖母,还有我这二十多个护院,都是从镇北军上退下来的,干活是一把子好手。”
祖父看着傻笑着站成一排,学着文人样式对他拱手的汉子们,又看向楚玉:“江南不太平,这些人我不需要,你还是把他们都带上吧。”
护院们一听,撇着旁边楚玉的脸色,当即七嘴八舌的阻拦起来:“钟老不可啊!公子说了,您不要我们,我们就要回家种地去了!”
钟弘毅看着这群护院,不由觉得好笑:“书院里没什么重活,学生们自给自足,现下唯一要紧的就是后山的地要翻种,你们留下也是种田,有何区别?”
汉子们面面相觑,却都是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我们就想种您家的地!就想在您家干活!”
一群急的红了脸的汉子们叫钟弘毅看了都忍不住发笑,他身边的学生向来恪守礼节,鲜少有这样鲜活的性子。
楚玉在旁扯了扯祖父的衣袖:“祖父且放心,我自小便有一把子力气,去到哪里都只有叫别人当心的份,他们是万欺负不到我头上的。”
“他们都从镇北军中来,无论是糙活还是猎山珍都在行的很,江南大乱,明德书院还要接济那么多人,多些人手总是好的。”
况且这一路上不止是韩迄在买粮,她也买了不少,过些日子就会送到明德书院来。
她把妹妹送过来,也不是让她们来过苦日子的。更何况山中女眷稀少,即便薇薇和秀秀是山长的孙女,却也不能杜绝了心术不正之人钻了空子。
届时再追悔就太迟了,楚玉索性留下了护院,守护姐妹二人和祖父祖母安全,有这一群人在,就算是遇上乱子,也好有几分还手之力。
钟弘毅瞧着这些汉子们乐呵得很,视线一扫却在人群中看到了个独特的。
“这个小兄弟……看上去不是擅长武艺的人啊。”
楚玉顺着钟弘毅的视线看了过去,转眼便对上了宋知韫的视线。
钟老爷子迎来送往了那么多学子,谁读过书,谁没读过一眼便能认得出来。
“我倒是忘了,宋知韫。”楚玉把人叫了出来,“这是我先前在京都买下人,瞧着有几分读书的天分,便日日带在身边了。”
“这些汉子都是粗人,有个耳会读书的跟着,免得祖父您说些什么,这些蛮汉子们都不知道干什么。”
楚玉的话,叫几个汉子憨笑着挠了挠脑袋。
还真别说,这么多天下来,别人话中有话的意图他们半点没揣度出来,反倒是自己的心思,被宋知韫看得一清二楚。
宋知韫礼数周全,一看就是有专门学过的,他对着钟老一拜:“属下宋知韫,见过钟老。”
钟弘毅观他行礼,扭头抿唇食指点着楚玉:“你这小子。”
楚玉笑笑,没有说话,而是负手跟着钟弘毅走进了内院。
路过宋知韫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会儿去书院里领一套学子服。”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是棒槌一样敲在了宋知韫的脑袋上。
学子服……楚玉这是要把他送进书院里啊!
明德书院!
是比起国子监也不遑多让的儒家圣地!
宋知韫保持着拜下的动作,僵直在那里,像是丢了魂。
楚玉临进门前转头看了宋知韫一眼。
她能帮宋知韫的也只有到这了,往后是出人头地还是被碾落成泥,都得看宋知韫自己的造化了。
钟弘毅观察她面上的神情,哼哼轻笑两声:“那宋知韫当真有那叫你另眼相看的本事?”
钟弘毅了解楚玉的性子,她自己本就是天纵奇才,虽说天赋都点在了武艺上,看人的眼光却是一流。
若非也是个天骄般的人物,断不会得她这般举荐。
特意教了人书院学生行礼的规矩,是有意让他在自己面前露个脸。
再结合她先前说的话,这是自己带了块璞玉,求着自己帮她打磨呢!
楚玉对上钟弘毅促狭的表情,摸着后脑勺憨笑两声,借坡下驴:“这不是孙儿相信祖父吗?我祖父是这世上第一有学问的人!”
钟弘毅眉眼带笑,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小兔崽子,就知道说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