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皇帝御驾亲征的旨意，已经明发天下。
但只要皇帝没有说出确切的时间点，大臣们都还能暂时压制内心惊恐，低头做事。
然而这一刻还是来了！
要说由于通信效率低下，全国还没有多少地方得知皇帝要御驾亲征。
可天子脚下的京师，已经是满大街的告示。
至于这告示怎么来的，军令司众大臣也心知肚明。
第五世经历过新文化运动的灵魂，自然是晓得舆论战的巨大威力。
崇祯昨天决定在平台上喊出御驾亲征之前，就已经吩咐东厂和锦衣卫在京城内造势。
军令司内的几位老臣，心中也不纠缠于能不能，而是时间。
作为首席大臣的李标，当先出言劝谏：“陛下，各地援军尚路上，臣以为还需等到兵马到位，陛下再行亲征为好。”
一直在沉默的韩爌也出列道：“陛下，汝立（李标字）所言甚为有理，眼下两条防线还在合拢，陛下若此时去三河，两边空虚，恐有性命之虞，还请陛下三思！”
其余人见老臣带头，也纷纷出列附议。
但崇祯却是眉头微皱，显然是对李标、韩爌二人的说法不认可，淡然问了一句：“眼下是建虏快还是大明快？”
大明此战的被动，在场的大臣都心照不宣。
见众人都不搭话，崇祯继续分析：“朕已然说过，皇太极此行，要的就是在建虏内部立威收权。
到了京城，就算打不进朕的紫禁城，朝城墙放两炮也算他的胜利。
朕此行，就是要卡在三河和蓟州，给他一个大明皇帝的人头，
孙伯雅，你来说，价值岂不比京城高乎？”
一众目光投向孙传庭。
孙传庭也是被这阵仗弄得头皮发麻，一下子脑子里也组织不出答案。
“孙伯雅，你那句‘圣主若虚前席待，愿将血泪洒彤墀’还摆在朕的案头上，朕现在已然站在你面前，你的血泪呢？”
孙传庭这两句诗，是天启年间得知辽东失土后的有感而发。
听到皇帝念出自己写的诗，仪表魁伟，身高八尺的孙传庭随即挺直腰杆，拱手肃然道：“臣纵粉身碎骨，愿随陛下荡灭建虏，收复河山！”
听完孙传庭的回答，崇祯继续说道：“卿等都比朕和伯雅年纪大，朕也不怪卿等思虑慎重，然而朕的担心在两天前就已然说过。
李卿，你来重复一遍。”
李标心中叹了一声，两天前一开始听到皇帝的担忧时，和所有大臣一样，是压根不信。
但这两天看到皇帝的种种安排，李标自觉动摇了。
“诸位，陛下前两日在军令司说过，建虏在攻占遵化、三屯营后一线后，将会绕道蓟州，沿着三河-通州，直达京城。”
当日没有在场的韩爌、毕自严、徐光启、孙传庭听完，纷纷面露惊愕，都是和李标当日一个意思——不信。
崇祯接过话头，对毕自严说道：“毕卿，朝廷对蓟镇的裁汰，有什么后果，卿不会不知道吧？”
毕自严内心一阵无奈，这不都是你皇帝批准的吗？
刚想开口，却被皇帝打断：“此事朕也有错，朕御驾亲征便是为了弥补。”
君君臣臣，崇祯知道天子认错，后面大臣肯定要下跪一番。
随即便出手打断：“不需要跪了，这是朕的肺腑之言。”
众人情知再劝下去也是无益，不如趁这两天皇帝还在，再定下一些事情。
“陛下，臣有言。”李标拱手说道。
“说。”
“陛下进驻三河，不管如何，也得有随军，仅靠京卫不妥。”
崇祯见李标把话题扭正，也认真思索起来。
“看来北边只能靠卢象升了。”崇祯心中想道。
“那朕先行率京卫往三河，现以军令司名义，让满桂随后直接进驻三河，宣大总督魏云忠、蓟辽总督刘策、山西巡抚耿如杞到京修整后，全数率军进驻三河。”
“臣遵旨。”
“毕卿，孙卿，此战成败全在后勤，总后勤司和辎重营，要确保后蓟镇的钱粮输送。
朕已经派两千锦衣卫进驻蓟镇，保证要道畅通。
朝中若有渎职者，不论官职大小，一律斩立决！”
“臣等遵旨。”
听完皇帝的安排，毕自严心中已经没有了方才那一百万两白银入袋的幸福。
孙传庭也不禁手抖，倘若后勤有失，导致军中生变，那皇帝的人头就真可能交代给了建虏。
蓟镇那么大，崇祯也清楚，两千锦衣卫只是杯水车薪。
“眼下，大明各路援军，除既定两条防线的兵马外，要全数压往蓟州一线，不能让建虏有任何绕道可能。
另外，以军令司名义，给孙承宗下旨，必须最短时间整备好蓟州，大军云集之前，要守好石门镇到蓟州一线。”
众人从皇帝的语气中，感受了极大的压力。
李标清楚皇帝对袁崇焕有顾忌，但此时也不得不提：“陛下，袁崇焕和关宁，如何安排？”
袁崇焕在历史上所采取的入援战略，就是结硬寨打呆仗。
这是明军整体野战能力堪忧导致的。
但对于现在的崇祯来说，不想用关宁军守城。
结硬寨打呆仗就交由其他边军来做。
“袁崇焕及关宁军，在迁安还不能动。”
此言一出，除李标对外的其他大臣，心中都明白了为何这两天皇帝一直不提袁崇焕。
原来皇帝早就调袁崇焕入关。
这让之前得知建虏寇边后，一直劝谏皇帝调袁崇焕回援的韩爌、王洽，面露尴尬，但心中也松了半口气。
崇祯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继续阐述方略：“等皇太极攻占遵化，三屯营后，便可通告明军和皇太极，朕就在三河。
而后袁崇焕便可北上遵化，三屯营，断了皇太极的后路。”
此刻，那个赌字，不仅仅只萦绕在李标、王洽、李邦华三人的心头。
其余人，心中也找不出比赌字更恰当的词语了。
军令司、总后勤司、关宁军，都是皇帝拉着他们这些大臣在一起赌。
赌赢了就大明国祚延绵。
赌输了就身败名裂！
崇祯心想自己要说的也说完了，不管众人沉默，说道：“卿等都各归本位，尽力让大明打赢这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