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金莲不是大嫂吗?”
“不是,也是!”武大眼神有些空洞,像是看到了很久以前的事。
武松离家的时候,相依为命的兄弟俩还在清河县,武大在张大户家里做佣工。
潘金莲是张大户家买的一个使女,因为容貌出众,被张大户觊觎,想纳为妾。
金莲是苦人家出身,人身自由都不曾有过,也不敢反抗主家,为奴婢的,根本就不配有“同意或不同意”的发言权。
但张大户的老婆佘氏容不下此事,她也不说妒忌,只说张大户年岁已高,禁不得和那骚浪蹄子折腾,为健康考虑,这事也万万不可。
张大户嘴上同意,心里却断不了这份念想,就想出一个暗度陈仓的主意,找到武大商量,把潘金莲嫁给他当个假媳妇,可以跟他忙活家务,但床帏之事却没有主权,是主家张大户的,好处是武大从此可以不再做工,张大户帮他租个房子,再资助他开个炊饼作坊,实现自主创业的梦想。
武大是个老实、懦弱又很守信的人,长相也十分安全,不怕金莲和他动真感情,张大户这计策十分要得。
曾经有过老婆,可惜早早病故,身处底层的武大现今只有生存的要求,对娶妻成家已不抱幻想,接下这个替别人养老婆的活儿倒是没什么不行的。
反正我兄弟相貌能力都比我强,给武家传宗接代的事指望他就行,俺这当哥的就是把炊饼买卖做好,多攒点钱,给兄弟娶媳妇!武大如是想。
佘氏见眼中钉嫁给了这样一个穷鬼,心里也觉痛快,和张大户像嫁闺女一样帮武大和潘金莲操持了一场婚礼。
从此张大户是常来之客,武大懂事,卖炊饼在外面一天不回家,回去后就猫在自己的小屋里,待金莲如主母,不敢逾矩。
金莲虽然也是下等人家的女儿,却也看贱武大,暗想什么样的男人才受得这种折辱?对老迈的张大户更是厌恶至极,麻木应付。
这一辈子真的是生错了!金莲常常打开窗子,看天上的飞鸟徒生艳羡。
武松听到这里,怒不可遏:“张大户欺人太甚,俺去结果了他。”
“已经死了,病死的。”武大的眼里有了几分快意,多亏张大户命短,不然兄弟还得背上条人命官司,这时候他倒有些感谢张大户能自觉死翘翘了。
张大户死后,佘氏收回了房子,把他们赶了出去。
佘氏指着潘金莲鼻子骂道:“别以为做的隐蔽,老娘什么事都知道,以后你也得不到什么了,滚出这清河县,别让我碍眼。”
就这样两人搬到了阳谷,好在张大户平时也没少给钱,武大的炊饼也练出一手绝活,攒下一些本钱,就在紫石街上又赁下一间二层小楼,接着干这炊饼生意。
两人虽然关系还是淡淡,好在没了张大户的骚扰,金莲也安心过起日子,武大回家能吃上可口的饭菜,觉得日子又走上了正轨。
武松见哥哥提起金莲眼神里都是笑意,想着这女人虽然有些不堪往事,但哥哥如果不介意,继续过下去也未尝不可,怎么又有变故?
提起这段,武大也是不解,三天前,他照例挑着担子上街,被卖果子的郓哥扯到一旁:“你日日就知道干活赚钱,老婆要跑了都不知道。”
武大不信他的话,张大户都死了,还有谁来招惹金莲,他还期望着长久下去,两人就能做成了真正夫妻呢。
“你不信,知不知道,老婆偷汉的事,最晚知道的都是她家老头儿,你注意点西门庆吧,我看他这阵子没少在你家那转悠,他可是有名的色棍,家里藏了好多美娘呢。”
郓哥传过了话痛快了嘴,武大这心就提溜起来,一天炊饼卖的心不在焉,早早收了担子回家。
金莲却不在家里,许是去邻居家串门了,武大坐在那里看着面团发呆,想着一会儿见面怎么旁敲侧击地探问。
又过了好久,武大觉得不对劲,去隔壁开茶室的王婆那里询问可见到了金莲,王婆像是才想起来:“大郎你可回来了,你媳妇给你留了封书信,让交给你,我这客人多,还没顾得给你送去。”
武大接过书信,却不认识写的什么,就央求人给看看,茶室有位客人是识字的,接过来却忍不住笑起来。
“快告诉我,娘子写了什么?”武大虽急,心也放松了些,人家能笑,就还不是坏事。
“休书,你家娘子给你写了休书,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给男人写休书的!”那人又大笑起来。
武大心里一沉,忙问:“都写些什么?”
那人费力忍住笑:“上面两个字‘休书’,下面写‘我走了,你自己好好过日子吧’就这些。”
在众人的笑声中,武大跌跌撞撞地回了自己的家,爬上一直视如禁地的二楼,才发现上面都已收拾齐整,潘金莲自己的东西也都不见,在桌上还留了十贯银钱,想是留给他的。
武大坐在二楼的楼梯上,倚着墙坐了一宿,眼睛都没眨一下。
第二天他依旧挑担子上街,因为他相信还有人等着他的炊饼,他不来,人家会骂。
——
一个青衣小厮找到武大的家,给武松送来西门庆的请柬。
俺正要找他,倒是知趣,自己送上门来,武松接了请柬,思量着如何对付西门庆,为哥哥出一口恶气。
狮子楼可说是阳谷最高的建筑物,在街市众多的商铺中也是一柱擎天的形象,即使武松不是本地人,也能轻易看见。
西门庆早站在楼上等着,远远地看见武松,忙下楼迎上去:“恩公赏脸能来,西门庆三生有幸啊!”
“这场面也忒大了些吧?”这酒楼即使放在沧州也是数得上的,在阳谷请客绝对是一等一的场面。
“算不得,都是自家的买卖!”西门庆嘴上谦虚着,心里也是自得,从一个泼皮干到阳谷首富,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说着话西门庆已将武松引到狮子楼最豪阔的雅间,请武松上座,吩咐小二上菜。
“恩公,初次相识,不知你的喜好,随便安排几样招牌菜,想着再招呼几个朋友,又怕恩公嫌扰,如果恩公喜欢热闹,现在就能招来几桌,西门庆没别的长处,就是好交朋友。”
雅间只有两人,武松也不想和他虚伪周旋,直言道:“酒不急着喝,‘恩公’也休要再提,你我一言不合,马上就是‘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