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三月底的风沙特别大,为了抄近路走,他们几个骑了电动车和自行车。沙子刮起尘土,吹眯人的眼睛。
“好狗子,这天气刮个没完了,从昨天晚上一直刮到今天,操场上有两片护板刮了下来,刚刚我看总务老王带人去修了。早知道出来风这么大,咱们开车绕路就好了。”万钢边吃力地蹬着自行车边说。
一中的操场围墙修的时候有点矮,还留了个西门,原本想着操场相对独立,如果需要附近群众办卡也可以进来使用活动器械。
但是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办卡的群众很少,翻墙的很多,这给学校管理造成很大困难。
近几年对校园安全越来越重视,学校管理越来越封闭,于是又申请二次拨款,把操场围墙用板子进行了加高,西门也封死了。
除了开车的教职员工可以走北门,其余人全部从东门出入,学生没有老师签名的请假条,进了校园就不准擅自离开。
去的路上岳玢瑶心存侥幸,觉得那个楼上“飞”下来的孩子不可能是楚亦飞,他没有时间爬上那么高的楼。
可是到了现场看到在一片荒凉中爬着的孩子,岳玢瑶一眼就认出来,那就是楚亦飞。
废墟的旁边有一棵几百年的老树,是侧柏。这个地方几经易主,而这棵树奇迹般地被保留了下来,如今这棵树枝繁叶茂,直通天空。树的周围被围了起来,树身上挂上了牌子,显然这个小区以后也会保留这棵大树。
与侧柏的绿色形成对比的是工地上灰尘覆盖着的破砖烂铁,如同废墟。
废墟中像摆着一身衣服,那个孩子那么瘦,一直撑不起宽大的校服。鞋子只剩下一只在脚上,早晨还白的亮眼,此刻蒙上了灰尘。
工人们陆陆续续来干活了,警察在楼房外围拉起了警戒线,防止现场被破坏。
死者身份已经确认,陈校长亲自给楚亦飞的家长打了电话,说孩子有事,让家长马上来一趟学校,最好多来几个人,然后不容那头多问就挂断了电话。
一个队长模样的人说:“这边已经勘察完毕,剩下的事小毕你们几个处理一下。我和学校的领导回学校调取监控,找相关人员问话。”
“好的,王队。”叫小毕的警察答应着。
“王队,你那里需要人手,多带几个人,我给局里打电话让他们过来处理。”
“嗯,那你辛苦了!”王队一摆手,陈校长几个跟着往外走。
岳玢瑶看到楚亦飞的一刹那就开始转身干呕,那是她带了将近三年的学生,早晨她还骂了他,此刻他却躺在一堆废墟里。
米兰老师一直扶着她,不断安慰她,可是岳玢瑶基本听不见别人说话,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
此刻陈校长对岳玢瑶说:“你状态太差,不要骑电动车了,就坐王队他们的车回学校,调查需要你配合。”
米兰老师看了看警车说:“算了,来的时候岳老师骑电动车带着我,回去我带她就好。”
回到学校调取监控,七点四十到八点没有发现楚亦飞从东大门出去过。
突然,米兰老师在楼道监控里发现了楚亦飞,他正急匆匆地往楼下跑。
几段监控拼起来还原早晨发生的事情:楚亦飞从老师办公室跑出来,直接跑下楼,跑到操场上。
头一天夜里风大,操场围墙的一块挡板被风吹了下来,露出一个豁口。
楚亦飞从豁口跳出去,过了马路,直接爬上了正在施工的楼房,然后从上面跳下来。
警察勘察现场,楚亦飞上楼的脚印及在二十五层平台留下的脚印都没有覆盖痕迹,现场脚印也不杂乱,显然这个孩子是在激动之下直接完成了纵身一跃,没有片刻犹豫,没有遗书和其他任何东西留给这个世界。
王队长叹了一口气说:“这些小孩子有什么想不开的,动不动就自杀。麻烦陈校长找相关老师和学生,我们需要做个笔录。通知的家属到了没有?”
“应该快了吧?岳老师先说一说早晨发生的事情吧,他是从你办公室跑出去的。”陈校长严肃地说。
岳玢瑶一直在抖,他看着鲜活的楚亦飞一个小时前从她的办公室跑出去,那时还活蹦乱跳的,如今却长眠于地下了。她万分难过,为了她的学生。朝夕相处三年骂归骂,但岳玢瑶对这些孩子们也是有感情的。
“昨天一模成绩下来,楚亦飞和张扬两人没有上本科线,今天一早我先找了楚亦飞谈话。”岳玢瑶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
“现在想想其实他早晨来班里时神色就不太对,但是我当时没有细想,还是把他叫到办公室,想和他分析一下他的各科成绩,看看能不能找到提分点,我们一起努力。”岳玢瑶竭力回顾着。
“没想到一向很蔫的楚亦飞早晨特别激动,他直着脖子和我喊,说自己就是一个废物,努力有什么用。我当时有点生气,就说他是什么态度,突然向谁吼叫了,神经啦——”岳老师痛苦地回忆道。
“没想到他大声喊着‘我就是神经,不要你管我,我就是个废物,我就是个废物’,他边喊边哭,然后啪啪给了自己两个耳光,跑了出去。”
岳玢瑶讲完经过,听的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大家下意识地想:岳玢瑶这是趋利避害,那两个耳光可能是她打的,否则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哭着跑出去,但大家都没说破,毕竟只是猜测。
“他跑出去你没有追吗?”王队长问。
岳玢瑶痛苦地捂住脸说:“这个孩子一直又蔫又犟,我当时被他的态度气坏了,正好徐眉黛和米兰老师进来,我就和她们诉苦,我没想到这个孩子会想不开。”岳玢瑶说着又留下了眼泪。
紧接着王队长他们又找了一些老师和学生做笔录,因为当时是吃早点时间,所以走廊里来来回回走着不少人,有几个同学看到楚亦飞脸颊上有明显的手指印,他们都说他是哭着从办公室跑出来。
“因为他平时就比较软弱,在班级里哭过几次,我们就都没当成大事,路上有同学笑话他,我们也跟着笑了几声。”一个叫张扬的同学说,他倒是比较诚实。
“如果知道他会想不开,我们无论如何会拉住他。”班里几乎每个同学都说过这句话,大家像岳玢瑶一样沉浸在悲伤中,但同时又有一点莫名的激动。
楚亦飞的死搅动了死水般的高三生活。一向冷酷的莫一笑脸上加了一层寒气,如同秋天早晨的薄霜,别人一看迅速消融了。
“楚亦飞妈妈和他家里的几个亲戚来了,在门房等着。”政教主任万钢过来说,大家一瞬间都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