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轩辕。
最近的轩辕青锋有些心事,派出去的数十名徽山私骑被人尽数斩杀的消息传得浩浩荡荡,引得族中议论纷纷。老祖闭关未出,几房又早已离心离德,一时间整座徽山暗流涌动,风雨欲来。
袁庭山……
轩辕青锋有些印象,那个拜在徽山门下的刀客,一手刀法狠辣凌厉,性格很是桀骜自负,大言不惭地口口声声说要娶她。
他不是要她,是要借她进入徽山问鼎阁,那是轩辕家族的武库,其中私藏仅比北凉听潮阁差了一些。
那人眼中不加掩饰的野心,她见过很多次。
她都懂。
她出自轩辕家嫡长房,本应是地位最高的大宗。可她那个只读圣贤书的父亲与轩辕武道世家的名声实在相悖,又总是唯唯诺诺,什么都不愿去争,到如今长房却是几房中地位最低,话语权最少的存在。
有时候她真的恨那个称作父亲的男人。
恨其不争,恨其懦弱,恨其自流。
可又能如何呢?
她轩辕青锋再如何出类拔萃,再如何崭露锋芒,终究只是一介女流,徽山不会将偌大的轩辕世家交到一个黄毛丫头手里,至少二房三房不会答应,她那个二叔觊觎家主之位不是一天两天了。
轩辕青锋蹲下身子,捧起一抔清冽的江水洒在脸上,扑面的凉意让她暂时缓过神来,不再感到如此窒息。
失神望着江畔水中随波逐流的水草,她又何尝不是随风飘荡的落叶呢?
家族又在谈论她的婚事了,先是皇城里头那位风流纨绔的六皇子,最后不了了之。现在京城来的宋恪礼很受青睐,即便在藏龙卧虎达官显贵遍地的龙门下宋家也是一流的世家门庭,无人入仕的徽山相较下更像是寒门。
与其说青睐,不如说是巴结更为恰当。
这位她见过面,书生意气翩翩公子,知书达理博览群书,加上京城一流世家三代单传的独子身份,看上去不失为一个好归宿。
有过几次短短的交谈,她说不上对这位公子有无好感,大概是有的吧。甚至在这位面前她有些自卑,她不过空有一个轩辕长房嫡女的名头,却无实质的筹码,所以在几次相处中特意放低了身价,几乎是有些谄媚了。
有够贱的,轩辕青锋这般评价自己。
江畔的轩辕青锋挤出一丝苦笑,想这么多有何用处呢?
在这样的世家大族里,她的婚事从来不是由自己做主,即便上面随便给他挑选一个夫婿,想必她那懦弱的父亲也不会反对。
幽幽自怜之际,余光瞥见江面流来一叶扁舟,在宽阔的歙江上不过沧海一粟。
轩辕青锋直起身子,眉上水渍未干,视线有些模糊,可仍看清了撑船之人的脸。
袁庭山?!
他不是不知所踪了么?怎会出现在歙江之上,还充当起了船夫的角色?
轩辕青锋抹去眉间水渍,穷尽目力望去。扁舟之上,除去奋力挥桨的袁庭山,船头立着一身姿挺拔的白衣男子,正闭眼感受着江上清风。船尾瘫坐着一男一女,即便相隔甚远,二人绝美的皮囊也无法被忽视。
细眼一瞧,那位徽山门下的刀客正对着船头男子点头呵腰,脸上尽是谄媚,甚至有些惧怕。
轩辕青锋迷茫了。
男子究竟是何身份,能让素来跋扈眼光甚高的袁庭山低眉信手阿谀奉承。
连在自己那二叔轩辕敬意面前,自负的袁庭山态度也未有半分客气。
莫非又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公子?
可轩辕世家在徽山盘踞数百年,势力之大根基之深连剑州知府都礼待有加,不敢有丝毫怠慢。她也未曾在剑州世家大族的年轻才俊中见过此人,难道是外地来的过江龙?
在轩辕青锋脑补着一部冗长的连续剧时,扁舟却是划破江线直直朝她的方向驶来。
一个难度极大的漂移,扁舟稳稳停在轩辕青锋面前,溅起的浪花打湿了她紫衣的下摆。
“公子,到了。”
袁庭山轻声细语提醒船头男子。
莫问睁开眼睛,仰头望去,一块巨大的青石大顶坐落在上,嘴里喃喃道:
“这便是牯牛大岗么?”
余光瞥见岸上一道紫影怔怔望着他,转身看去。
是名女子,肌肤极白,一袭紫衣更衬得她冰肌似雪。不同于寻常女子柔和的棱角,她的五官很是英气,描眉画鬓极具攻击性,谈不上美人,却很是耐看,别有一番风情。
轩辕青锋见一脸淡漠的男子正肆无忌惮上下打量着自己,若是平日里必定挖了此人眼睛。可男子的眼神未带一丝淫邪,毫无感情的目光反而更像是在打量一个可有可无的玩具。
“轩辕青锋?怎一人在江边暗自垂泪啊?”袁庭山粗犷沙哑的笑声打破了异样的气氛,“难不成几日不见,想小爷想得思念成疾了?”
面对袁庭山露骨的调笑,轩辕青锋只冷冷瞥他一眼,没有搭理。
“小爷……”
“闭嘴!”
袁庭山对轩辕青锋的觊觎丝毫未掩饰,见女子不理他也不生气,咧嘴笑着正打算再开口调戏,却被冷若寒霜的男声打断。
前一秒还一脸痞气的袁庭山顿时收敛起笑容,静若寒蝉。
轩辕青锋看向一句话便让袁庭山偃旗息鼓的男子,对其身份更加好奇。
莫问与目光射来的轩辕青锋四目相对,淡声问道:“轩辕青锋?”
“正是。”轩辕青锋丝毫不避,“敢问阁下大名。”
“莫问。”
“原来是莫公子,不知来徽山有何贵干?”
轩辕青锋倒是礼节未失,在暗流汹涌的家族争斗中她也耳濡目染了不少逢源之道,眼力功夫虽说还称不上登堂入室,可也已然入门,自然看出能让袁庭山俯首称臣的莫问绝非等闲之辈。
就是不知来人是敌是友。
可男子下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皆呆若木鸡。
“轩辕大磐那老不死的出关没?”
莫问语气平淡如水,脸上表情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