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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 清风也识人间愁(1 / 1)


夜色下的北凉王府颇为寂静。

明月当空,将巍峨的听潮阁笼罩在银白的婆娑之中,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阁楼四层的楼台上,一抹雪白修身而立,似与皓月争辉。

南宫仆射手握着一卷孤本,搭在栏杆上环顾着偌大的王府,注目良久轻叹一声。

世人皆仰望瑰羡这象征着地位权利名望的深宅,却不知再绚烂的繁华也是会寂寞的。王府上下的主人都渐次离去,大柱国入京,北凉世子外出游历,那冷冰冰的男子也跟着没了踪迹,无数的亭台楼阁间只剩些许沉默寡言的奴仆清扫着离愁。

平日听潮湖总是喧闹的,如今即便在日间也波澜不惊,那万鲤齐跃的壮阔场景仿佛已是许久前的事了。夜间的大湖更是凄怆幽邃,宛如一潭晕开的心事,不知说与谁听。

幸好夏夜的蛙鸣来得及时,稍稍冲淡了些心头的孤寂。

湖风吹来,有些微凉。

南宫仆射望向远处零星灯火,不经意间看到一座记忆犹新的楼阁,停下目光注视良久,什么都似未变,却少了一个吹笛的男子,这多少有些遗憾。

都说明月清风使人愁,即便清冷的南宫仆射也不例外,此刻心中也是颇不平静。

在进北凉王府之前,沉迷于追求武道至高,本以为没有什么能干扰自己的想法,可在遇到那个男子后坚持二十多年的澄心竟有了波动。

如今她已至十二停,想起男子说的话,忽第一次对苦苦追寻的目标第一次产生怀疑,十九停当真如此重要么?

谁能告诉她答案?清风,明月,还是湖中锦鲤?

南宫仆射清冷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自己当真是魔障了,它们怎知人的忧愁呢,又或许它们本就有自己的烦恼。

涓涓心事,注定只能说与自己听。

在女子失神之际,她的身后传来一串随性的脚步声。

不用回头也知来者何人,这听潮阁除了她和从未见出阁的李义山之外,别无他人。

“南宫先生,今日怎有闲情赏月?”蹒跚而来的李义山脚步有些虚浮,手中捏着的葫芦酒味浓烈。

南宫仆射转过身,看着面前干瘦的老者,轻声道:“在李老面前,南宫可担不起先生之名。”

眼前的李义山虽不修边幅,醉意朦胧的双眼微微眯起,看上去同酒鬼一般,可没人知道这位普通老人乃大柱国徐骁真真切切的第一谋士,为北凉人屠的左膀右臂。北凉铁骑马蹄纵横江湖十数载取得的赫赫战绩,背后皆无不有这位的手笔。大柱国能有如今的成就地位,北凉三十万铁骑能有震慑天下的旷世威名,他无疑立下了汗马功劳。

世人皆知北凉王徐骁背后有一当代“诸葛”,可因他阳谋阴谋无所不用其极,江湖中人又咏叹着送其一个响亮的名号—毒士无双。

“呵呵,南宫先生过谦了。”李义山摆摆手,转头望向月色下的湖面,感叹道:“这听潮湖许久未现跃龙门的盛景了,着实有那么些死气沉沉。”

“是有些无趣。”

李义山笑了笑,回身道:“本以为南宫先生三年内上二层,没想到已登四楼,恭喜恭喜。”

“运气使然。”南宫仆射却不自傲。

她思索片刻后开口问道:“义山先生,南宫有一惑,不知可否解答?”

“哦~”,李义山来了兴趣,豁达笑道:“当然可以,老夫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知南宫先生困惑所为何事?”

南宫仆射抬头观望着听潮阁顶楼,问道:“若有一日读遍这满楼阁藏,义山先生认为南宫可至何等地步?”

李义山收敛笑容肃声道:“凡俗不可望,仙人亦可斩。”

“仙人…亦可斩。”南宫仆射点头,嘴中不断喃喃着此句话,却又是回头再度发问道:“能胜那人?”

李义山一愣,片刻后脑海中浮现一位不言苟笑的男子模样,随即反问道:“南宫先生为何问这个问题?”

南宫仆射却不应声,似自问般轻声呢喃:“他说若不杀他,永远到不了那十九停,那是杀还是不杀?”

她突然转头直盯盯看着李义山,眼神中尽是迷茫之色,声音飘忽:“你说,我当如何?”

李义山静静看着面前女子,笑而不语。

似知自己失态的南宫仆射敛下按动的心绪,幽幽道:“义山先生可知他如今是何境界?”

李义山波澜不惊地吐声道:“出北凉时已是天象,如今又半载有余,是否再有精进便不好凭空揣度了。不过此人天赋超群,不亚于当年的李老剑仙,若再进一步也并非罕事。”

说罢看着南宫仆射叹道:“后浪推前浪,我们这辈人终究是老了,日后的江湖注定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

“天象么?”

南宫仆射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孤本。

她如今刚入十停不久,虽说可斩指玄,但面对天象必然是不敌的,更遑论那人还有着远超同境的战力。

真的永远也赶不上那个男人了吗?

南宫仆射心中愁绪万千。

李义山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摇摇头朗声道:“人生悠悠数十载,不过过眼云烟,南宫先生何必因本就没有必要伤神之事乱了心境。一切冥冥中自有安排,这便是因果,若南宫先生仍困于心嶂不可脱身,必然得不偿失。”

南宫仆射清冷绝美的面容闪过一丝挣扎,虽心潮汹涌声音仍是清冽:“当如何?”

李义山意味深长道:“想必南宫先生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何必再问呢?”

南宫仆射深深看他一眼,手一挥那卷孤本便到了李义山怀中,一道风声呼啸而过,人影已不在原地,清冷的声音在寂寞的月夜回响。

“不读书了。”

她要去寻自己的因,结自己的果。

李义山望着在亭台楼阁间远去的雪白身影,又看看怀中被捏成乱麻的孤本,苦笑着摇头自语道:“只剩我这孤苦伶仃的老家伙喽。”

抬脚走进阁中,将孤本放回原处。握住门栓的手停顿了一刹,再望一眼空中清辉,不再留恋。

“咔!”

门内脚步声愈来愈小,不久后终至湮灭。

唯有八层一缕翕微的烛火在微微摇晃,似在应和窗外清风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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