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燕子江鬼门关,三江并流,奔腾的波涛隆隆作响。
视野终开阔起来,远眺三江共聚的盛景,入目水天一色,江岸与天际连成一线。虽是大江,却有着海上共潮生的气魄。加上经过的鬼门关嶙峋如刀劈而成的崖壁上刻着的大字,当真是气势磅礴,弥古之气滚滚而来。
莫问手搭在船头栏杆上,望着眼前豁然开朗的江面,心中也不免震撼。这便是三国周郎赤壁吗?雄姿英发的公瑾便是在这羽扇纶巾笑谈间,使得数万万樯橹灰飞烟灭。那么这浑浊江水下,是否埋葬着无数尸骨和金戈铁銷。
人生在世,功过千秋不过一捧黄土,遥想当年多少英雄,最终不还是随这滚滚江水随时间流逝,被岁月遗忘。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随即莫问眼神直直射向前方江心,那里一张竹筏悄然而立。
莫问勾起嘴角,轻道:“有意思。”
船进入开阔的江面,水势平缓下来,剧烈的颠簸已减弱许多。晕船的鱼幼薇和姜泥也在旁人的搀扶下走出船舱透气,苍白的脸色红润不少,只是脚步仍有些虚浮。
二人走到船头凭栏而立,望着宽阔江面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江风。鱼幼薇挪到莫问身旁,浅笑着道:“真不中用,一上船便吐的昏天黑地,错过了诸多美景。”
莫问安慰道:“初次坐船皆是如此,谁不是这般过来的,不用妄自菲薄。”
鱼幼薇笑容可掬,柔声细语:“没想到你还会安慰人。我倒不要紧,倒是你自从出北凉后便心绪不高,问也不说,别憋坏了自己。”
莫问仍是无声摇头,鱼幼薇见此也是无奈,檀口幽幽叹了口气。
另一头吐了不少的姜泥好不容易舒服些,见到走来的徐凤年怒气瞬间被勾起,巴掌大的小脸皱成一团,连嘴角的酒窝都陷得更深了些,按着小腹指着他骂道:“徐凤年你个王八蛋,有陆路不走偏走水路,看你吃饱了撑的。”
“我哪知道你晕船。”徐凤年嘴角挂着戏谑的笑,随后恍然大悟道:“都怪我忘了这茬,你是小泥人,小泥人自然是怕水的。”
“你!呕~”
被徐凤年成功气到的姜泥刚要开口反击,胃中热流又涌上喉咙,不得不停嘴转身趴在栏杆上往江中吐个不停。
徐凤年意犹未尽地摇摇头,他也不知为何自己很是享受与姜泥斗嘴的快感,或许是小泥人太可爱?应是如此。不过并未再乘胜追击,能看出姜泥是真的难受,便暂时停下逗弄她的心思。
李淳罡也踢踏着脚步走了过来,看上去心情不错,眉角扬起又抠起了鼻孔。他也发现了江心竹筏,表情瞬间精彩起来,“这吴家小子难不成还想一竿拦江?”
“吴家小子?这水中之人难道便是吴家剑冢新出的天骄吴六鼎?”徐凤年闻言立马一语道出了男子身份,毕竟王妃吴素乃出身于吴家剑冢,即便后来没了联系多多少少还是关注着些。
若问这天下哪里出剑道大能最多,吴家剑冢独占一半鳌头。不说北凉王妃吴素,剑冢当代剑冠吴六鼎据称天赋极高,剑道水平假以时日不可估量。再说那吴家剑冢老祖,是成名已久的不出世老怪,虽久未出山可江湖中无人敢质疑他的实力。更别说桃花剑仙邓太阿,一支桃枝挑落高手无数,轻描淡写尽显风流。
李淳罡和吴家剑冢有着不浅的渊源,说是恩怨更为恰当。当年意气风发的他只身往剑冢,不仅击败当时剑冢老祖,还破其道心,使其剑道终生不可再有寸进。又击败剑冢剑魁,悠然取走剑山上五柄名剑之一的木马牛,不可谓不快意潇洒。也就是如今断了一臂又不修边幅的李淳罡与当年剑仙形象相去甚远,吴六鼎未能认出,不然新仇旧恨一起必然不会这般风平浪静。
李淳罡对徐凤年的发问不置可否。后者倒是对吴六鼎莫名奇妙找茬很是不解,挠头道:“这吴六鼎与我们又无恩怨,何故屡次刁难?”
“为了成名。”李淳罡淡声道,“他作为吴家剑冢新一代剑冠,想要挑战其他有名剑道高手成就自身威名,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让自己声名鹊起。不然一介无名小卒有何资格让那些高手同意与你一战,输了声名扫地,赢了反而落得一个欺负无名小辈的名声。所以他要扬名,这船只不过是他扬名的踏脚石,仅此而已。”
徐凤年脸色如便秘一般,搞了半天理由仅是如此,让他着实有些难以接受。暗道这吴家剑冢当代剑冠的脑子是否不太灵光,扬名你干什么不行,来这挑船玩。
眼见大船离竹筏距离越来越近,李淳罡放下抠鼻的指头在袖袍上随意擦了擦,看向莫问道:“莫小子,不打算出一剑玩玩?真打算被他当成垫脚石?”
莫问却是语气淡淡反问道:“莫非李剑仙也就看着这吴家小辈在头上撒野?”
“哈哈,”李淳罡笑指着莫问促狭道:“老夫可没有让人骑在头上拉屎的爱好,虽然二十年没拿剑手艺生疏了,对付一个小辈怕还是不成问题。不如,各出一剑?”
说罢对着徐凤年丝毫不客气地说道:“小子,把刀借老夫用用。”
徐凤年期待这一天可谓太久,忙不迭将腰间北凉制式刀递刀李淳罡手上,眼神迫不及待。
李淳罡接过刀掂量几下,点点头吐了一句:“还凑合。”接着看向莫问,“咋样,莫小子,还不出手?”
莫问轻轻瞥他一眼没有说话,手却摸上腰间剑柄,李淳罡见此也正经起来。一阵莫名气机涌出,忽风浪又起,船身晃荡不停。
“不是吧,又来。”
姜泥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看这阵仗生无可恋一巴掌拍上自己脑门,无语至极。
忽两道惊虹在大船上空炸开,随即以肉眼难察的速度向竹筏飞去,剑气飞行途中卷起无数江涛,经过之处浪花寸寸爆裂溅起云雨。徐凤年等人早已习惯,后面大船上凤字营的军卒们却是皆瞠目结舌。
竹筏上吴六鼎一看脸色大变,不顾风度体面扔下竹筏,一个泥鳅入海钻进江水中消失不见。
在他消失不到三息的时间两道剑气便轰然而至,摧枯拉朽穿过竹筏,其势未停直冲向远处天际。
剑气终于消散,宽阔江面赫然被斩出两道数百丈的沟壑,两旁江水如同山间飞瀑泻入其中。
双剑华斩!
片刻后江面缓缓复原,波涛平静。
李淳罡表情有些郁闷,叹道:“比你小子劈出的动静小些,难道真老了?”
“刀不行,不怪人。”
“嘿嘿,这话我爱听。”
徐凤年左右来回盯着二人讨论刚才的两剑,言语中没提及半分那位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吴家天才,难道起初便没将其放在眼里?
他是真替吴六鼎惋惜,遇上谁不好,碰见两个妖怪。
一个老妖怪。
一个小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