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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往事如烟 二(1 / 1)


小道上。

莫问行走在黑暗中,风雪飘摇,很快身上便落了一层积雪,凛冽的寒风钻进领口,冰凉刺骨。

牛棚位有些偏远,走了二里路才见到些参差的灯火,在雪夜中折射出翕微的光亮。一个不大的小山村,大概二三十户人家,皆是用黄泥堆砌而起的房屋,顶上盖着茅草,唯独村东一幢有些不同,三间屋子,用的上好的红砖,屋顶铺盖着整齐的青瓦,院子用篱笆围起,院门外还高挂着两只大大的灯笼。

院落中传来一阵阵叫骂和隐忍的抽泣声。院子外头汇聚着十几村妇,身着麻衣冬袄,对着院子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莫问走近这个团体,天色太暗,没人注意到身后多了一青年男子。视线透过人群朝院门看去,只一眼,手便紧捏成拳,脖颈上青筋乍出。

丫头正瘫倒在院内雪地里,单薄的麻衣被扯得满是褶皱,一只鞋不知丢在哪里,小小的脚丫暴露在外,冻得失去了血色。脏乱的头发披散开,盖住表情,身子无力地埋在雪里,黑乎乎的手中仍紧紧抓着一只浑圆的面饼。

身旁一个粗壮农妇身穿厚实的棉袄,手中攥着一根细长竹条,面目狰狞地指着地上的女孩口水四溅:

“该死的扫把星,我就说这些时日怎么老是少吃的,还以为闹了老鼠,没想成家里进贼了!”妇人声调越说越高,举起手上的竹条,狠狠地抽向地上瘦弱的身体。

“啪,啪...”

竹条抽在肉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地上的身影疼得发抖却仍一声不吭。

“贱种,别的不学,学会做贼了。你个扫把星怎么不跟你那短命的爹娘死了算了,我还能省下不少粮食。”

院外观望的人群中不少人皆叹气,“这丫头也够苦命的,生下来爹娘就没了,上面发下的抚恤金全让她伯母收走了,听说好几百两呢。”

“可不是,没爹疼没娘爱的,她伯母家靠着那笔钱起了大瓦房,买牛买羊,隔三差五有肉吃,穿衣也讲究,成天在村头炫耀,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一个妇人摇摇头附和道。

“没良心啊,可怜那丫头的娘临走前让她好生照看,答应的好好的,人一走就变了。每天给小丫头吃一点剩菜剩饭,看都瘦成什么样了,要不是大伙时不时送些吃食,怕早饿死了!这么多年过年过节也没添置件像样的衣服。洗衣做饭,放牛喂羊,动辄打骂,把人当苦力使啊。”

村里妇人大多纯朴心软,不禁轻声感叹。人群中最年长的夫人摆摆手,中断大家的窃窃私语,叹道:

“少说些吧,清官难断家务事,咱们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人家现在有钱有势,家里男丁三个,一个还在乡里衙门当差,被她知晓不知又要发劳什子疯。”

莫问听着众人的话语,心中万般滋味,想必之前手臂上的伤便是妇人所为。可小丫头没向他提起一分,仍笑意盈盈地让他多吃些,两只笑眼弯成月牙。

“你那风骚的娘长得再漂亮又怎么样,怕不是狐狸精转世,专吸人精气,才让自家男人尸骨都没回来,还留下个孽种碍我的眼!”

妇人仍喋喋不休,骂声不堪入耳。可这次,先前无论妇人如何辱骂殴打自己都不吭声的女孩,听到其侮辱自己的双亲,艰难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妇人。

“呦,还敢瞪我,胆子肥了,小贱胚子!”

“啪!”

妇人恼怒地一掌扇在女孩脸上,一声脆响,女孩脸颊瞬间留下一个清晰的红色掌印,嘴角一丝血红缓缓留下,可女孩仍无动于衷,仍盯着妇人不动。

“好啊!反了天了!我今天不好好教教你这贱种规矩,怕是来日还不知怎么兴风作浪。”

妇人恼羞成怒,猛然举起手中的竹条狠狠甩下,女孩丝毫未避,倔强地与妇人对视,眼睁睁看着竹条在眼里放大。

“咔!”

眼看要落下女孩身上的竹条突然断裂,啪嗒掉在地上。妇人愕然,抬头向院外看去。

院外的众人也随着妇人的视线转头朝后看去,这才发现,一名青年身着黑衣身形修长,剑眉桃眸,手中捏着一块石子静静地立在那里。一时间,人群又开始窃窃私语。

莫问面无表情,迈着步朝院门行去,围观的人群自觉地让开一条缝隙。到了门前,也未停下,径直往地上女孩走去。

“谁啊你,我给家里人立规矩关你何事,”妇人见青年院门外一颗石子就击断竹条,有些心惊,可仍色厉内荏地开口:“我就说这小贱种偷吃的作甚,原来在外头养了野男人,果然跟她那狐狸精娘一样,小小年纪就会勾搭男人。”

莫问终是走到女孩面前,女孩见他来了,强撑着举起手中烧饼,扯出一个微笑。

“你吃...就是...有些冷了...”

“好,我吃。”

莫问颤抖着接过烧饼,重重咬了一口,饼很硬,嚼得腮帮子生疼,可是却好香。一股咸意淌进嘴角,有些苦涩。

莫问感到心里有种莫名的东西轰然倒塌,震得他体无完肤。

看向一旁仍聒噪的妇人,猛然出手,妇人惨叫一声横飞出去,空中甩出几颗带血的碎齿,一边的腮帮子迅速浮肿,像极了猪头。

“啊啊啊!你敢打我,你个小白脸!当家的,你还不出来!还有那几个小兔崽子,你娘都要被打死了,哎哟~”

妇人捂着猪头大脸,凄厉地朝着屋内嚎叫。

屋内一时间钻出一中年二青年。中年男子个子矮小,两个青年却是高大壮硕,手中攥着粗长的木棍,目露凶光。

中年男子跑到妇人身边,看其被打成这模样,气愤地朝莫问质问道:“臭小子,我婆娘教训我侄女有何不妥,将其打成这模样,你今天别想走出这个院子!”

两个个青年男子慢慢地靠上来,虎视眈眈地将莫问和女孩围在其中。

莫问有些唏嘘,不知人性竟恶劣到这地步,一家人联合起来欺压至亲之人唯一的遗孤。

多可笑啊,开初侄女被殴打辱骂时不见人影,自身利益受损时又跳出来深明大义。这世道,可真荒唐!

莫问不再言语,脱下长袍将女孩笼住,俯身轻轻将其抱在怀中。女孩深深将头埋在莫问颈窝之中,渐渐不再颤抖。

莫问转过身,向院门走去。

“想走?给我打死他!”

妇人歇斯底里地叫唤,两个青年一听,凶狠地挥舞着木棍朝莫问二人扑了上去。

“吼~~”

木棍压向莫问的一瞬,莫问周身龙象之力轰然向四周迸发,木棍刹那化为碎渣,三个青年由三个不同方向倒飞出去,狠狠砸在雪中,生死不知。莫问冷冷地看向妇人,右手龙象之力汇聚,一掌拍出,磅礴的内力化为强劲的掌风狠狠印在妇人胸口。妇人连叫唤都来不及,犹如炮弹一般撞上不远处石磨,胸膛深深凹陷,已然活不成了。

“你...你...婆娘...儿子...啊啊啊!”

目睹妻儿的死状,中年男子恐惧得抱头痛哭,手舞足蹈,看来是精神失常。就在莫问手中劲气即将挥出结果男子时,一只小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莫问低头,怀中女孩温柔地看着他的双眼,轻轻摇了摇头。

“我姓莫,以后你就叫莫雪可好?”莫问抬头看了看飞舞的雪花。

“好...”

莫问收回手,化掌为刀,朝中间正屋狠狠劈下,龙象之力呼啸着冲去,摧枯拉朽地从中贯穿而过,将房屋一分为二,看得在场的人噤若寒蝉。

莫问宽大的手掌覆住自己脸颊上的那只小手,缓缓向外走去。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目送着二人从人群中间走过。二人皆头也未回,相互紧紧依偎,融入漫天风雪中。

只有一个耳尖的妇人听见青年口中喃喃了一句。

“我们回家。”

隔日,一队乡衙的衙役接到报案赶来,进入院子,目睹院内惨状,皆冷汗直冒。其中一人抱着地上冰冷妇人的尸首仰天痛哭,其他衙役找到当时围观之人了解情况,接着直奔村子外牛棚。

几个衙役推开门,早已人去楼空,只得无功而返。

天蒙蒙亮有人瞧见,女孩裹着棉被趴在青年背上,青年牵着老牛,二人一牛一深一浅地行走在雪中。穿过清晨寂静的村庄,徐徐走出村口,直至变成两个黑点,再后消失不见。

可在衙役问话时,没有人提起。

一个也没有。

山间。

二人一牛无声地穿行其间。

“我们去哪?”女孩轻轻问道。

“回家。”青年没有回头。

“可是我没有家。”

“以后就有了。”

女孩没有再问。将脸贴在青年耳边,沉默良久。

“哥哥...”

青年瞬间脚步一怔,随即又迈步行去,嘴角隐晦勾起。

“丫头,哥哥带你回家。”

......

莫问带着女孩回了大宋,用这半年的积蓄在临安城东买了所三进的大宅,院子和花园里种了好些桂花树,小丫头喜欢桂花香。小丫头头次见到这么精致豪华的宅院,初时小心谨慎,不敢乱碰,生怕损坏了东西,期待又不安的神情心疼坏了莫问。告诉小丫头这里就是二人以后的家后,没有激动,只是安静地呆在莫问的怀里,看着买来的仆役打打扫着庭院,好久才轻轻自语:

“丫头也有家了...”

晚间,躺在铺着柔软锦缎棉被的大床上,小丫头久久未能入睡,莫问只好将其搂在怀中,给她讲起了故事,过了不知多久,怀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莫问轻轻放下小丫头,掖紧被角,吹灭了屋内灯火,关门离去。

小丫头性子软,心善。府上总有些不知好歹的恶仆,见其没脾气,自以为不过是家主的一个小丫鬟,阳奉阴违,阴阳怪气,着实将小丫头气哭好几次,又不会骂人的话只能脸色涨红,自己生闷气。小丫头不想小事便烦扰莫问,逆来顺受惯了,也不言语,没曾想恶仆变本加厉,更加目中无人。

其他本分的奴婢仆人是喜爱这个小女主人的,没有高架子,平日里讲话总是柔柔糯糯的,犯了错也不打骂,还会替他们向家主求情。也不知哪一位实在看不下去传到了莫问耳里,莫问什么也没说,当着所有下人的面一掌将那个恶仆全身筋骨拍碎,过程中一只手还捂住小丫头的双眼。莫问冷厉视线扫所有人的眼睛,低沉的声音重重击在每个人心上:

“记住了,恪守自己的本分。我在,有我做主。我不在,小姐做主。”

说完拎着正想扒开自己手指偷看的小家伙转身离去。

在场所有人才意识到这位小女主人在家主心中地位有多高,日后皆对小丫头毕恭毕敬。

之后的时日,买宅院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莫问只好重操旧业,做起了杀手的老本行。做这一行,难免受伤,每次回家,小丫头总心疼地哭,一边哭一边给莫问擦药,擦完还要撅起小嘴吹吹,对还在看着自己笑的莫问满是幽怨。

小丫头学着管家,成长得很快,年纪虽小,但相比于莫问这个甩手掌柜,府上的内务被其打理得井井有条。

彼时大宋江湖大乱,整个王朝也与大明争战不休,城外聚集了不少流民和受伤的武林人士,临安知府怕流民进城造成混乱,下令禁止其进入城中,派兵在城门驻扎下来。

或许是淋过了雨,便想为他人撑把伞。小丫头常带着家仆去城外施粥,施药,一段时日下来被流民们冠了个“女菩萨”的称号。听到消息,莫问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个杀手家里竟然出了个“女菩萨”。

莫问也没想到,小丫头这个女菩萨的善举让自己成立了日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暗影”。

半年后,莫府外。

地上整整齐齐跪着四人,三男一女,皆衣裳破烂,面如土色,身上布满刀伤,有几处伤可见骨。四人一言不发,静静地跪着。看门的老仆哪见过这阵仗,忙跑去里面通报。

莫问面色奇怪地看着眼前四人,又看看一旁满脸好奇的小丫头。

“你们说,想要给我卖命?”

“是。”

其中一方脸男子沉声答道。

“理由?”

方脸男子看了看莫问身旁的小丫头,眼神中涌现出感激之色,开口道:“当时我师兄妹四人被仇人暗算,身负重伤,又被大明朝廷追捕,好不容易逃到这临安城外,却进不了城。就在快要饿死之际,是女菩萨给了我们一条生路,不仅给了吃的,还给了一片千年人参让我师妹吊住了性命,救命之恩难以为报,唯有拜于门下以效犬马之劳!”

男子越说越激动,最后竟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莫问看看小丫头,心中逐渐明了,只是没想到自己给丫头准备的治疗身体暗疾的人参让这妮子给了出去。

“报恩可以,卖命算了。几位该去哪去哪,就不款待几位了。”

莫问摆摆手,下了逐客令,人心这种东西是很复杂的,自己不想让小丫头过早体验人性的丑恶。

方脸男子还想说些什么却终是没能开口,叹了口气,搀扶起女子,示意几人离开。那女子毫无血色,一只手软软地垂在一旁,似是断了。

几人互相搀扶着踉跄地慢慢转身离去。

“哥哥,要不你就收下他们吧,”小丫头终究心软,看着几人模样,忍不住开口。

“你看那姐姐,手好像都断了,看着好疼的样子,留下他们也能帮帮哥哥,便不用那么辛苦了。”

莫问侧头看着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小丫头,心中纠结万分。在小丫头抓住自己袖口轻轻拽动时,终于败下阵来,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朝一旁的老仆摆摆手,老仆了然地小跑着向离去的几人追去。

经一段时日查探,莫问见四人皆乃忠直之辈,正式收四人为己用。赐下黑玉断续膏治好了四人中女子的手臂,四人更是感恩戴德。几人原本便武艺高强,方脸男子更是一品金刚境界,其余几人也为从一品实力,对莫问来说是很大助力。

莫问正式创立“暗影”,将莫府内院东厢一座阁楼设做总部基地,阁楼地下扩散开来整个莫府的范围皆已秘密挖空,建成一座地下堡垒,有暗门直通城外,这是莫问留的后路。又重金请来墨家大能专门制作机关,唯有手持暗影信物才能进入此处。平日有大事和棘手任务皆在此相商,莫问令四人暗中招募忠诚可靠之士,壮大暗影势力。

四人被封为暗卫统领,以风雨雷电命名,共同统率暗卫。秘密敲定暗影之人皆身着黑衣,头戴黑色面具,制作了特殊的玉佩为身份证明。莫问作为穿越来人,深知情报重要性,另设影卫由自己亲自统领,身佩影令,所收之人皆为双亲亡故身世凄惨的少年,按现代谍报系统对其进行培养,每一个影卫都如死士般忠诚,潜伏隐藏在各地,将各大王朝以及江湖上的各种最新讯息源源汇总给莫问。

莫问另外传授给四人铁剑门的绝学轻功神行百变,并将其作为暗影的绝密武学之一,暗影之人可凭功绩进入暗影藏功阁修习。作为杀手,暗杀是最重要的,速度敏捷永远排在第一,杀人红尘中,脱身白刃里。

四人受小丫头救命之恩,感莫问再造之情,忠心耿耿,四处驱驰。暗影在几人的努力下,声势不断壮大,高效快捷的任务完成度使得其在江湖上很快声名鹊起。

暗影所列暗榜也成为了许多在榜之人的噩梦。

莫问由小小一个杀手扭身一变成为了江湖传闻中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暗主,不少人闻之风声鹤唳,唯有小丫头还是一如从前,在给莫问清理伤口时,狠狠捏着莫问腰间软肉,小脸皱成一团,气愤又心疼,莫问则疼得龇牙咧嘴,眼里却仍满是笑意。

笑着笑着,便泛起了雾气。

飘渺的思绪收回,莫问看着沉睡的小丫头,不由地勾起了嘴角。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在门前停住。一道女声传了进来:

“莫公子,我家王爷请公子前去书房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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