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等会我跟你说说，我为什么这么厉害，好不好？”
有些事情一直压在心中，总不太好。
以前每一年下的雪都未曾化过，一层层堆在心里，早就成了一座冰山。
可是现在，他想也许可以试着把这冰山的一角露出给鹿悦看。
“嗯，好。”
鹿悦笑得眉眼弯弯，一双眸子里盛满温暖的春水。
坐在沙发上，李昀在想，他应该从何说起。
“鹿悦，你知道的，我的父母离婚了。”
竟然是这样的开场白。
鹿悦坐在李昀身边，本来笑得很开心。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脸上的笑意慢慢收住。
“听奶奶说，以前我父亲做生意也是发达过的，
可那些我都没经历过，
从我记事起，家里就没钱了，
我爸好赌脾气又不好，
输了钱就会打我妈还有我。
也有开心的时候，
偶尔赢钱的时候，
他会切一斤猪头肉，
然后在家里一边喝酒一边跟我吹牛。”
李昀看了一眼窗外，然后笑了一声。
“那时候我就知道，
要求上天保佑，让我爸赢钱，
因为只有他赢了钱，
我和我妈才能稍微喘口气。
我爸常常不在家，
我妈为了维持生计，就推个小车在街口卖凉菜。
那时候一个叔叔常常过来买凉菜，
有时候还会给我带一两件玩具。
后来被我爸撞见了，
他就和我妈吵架，然后质问她我是不是他的儿子，
还把我拎着带到河边。”
李昀沉默了几秒钟，回忆里的水铺天盖地而来。
“我妈觉得我爸疯了，
竟然连这个都开始怀疑，
她也开始激动，就说不是，
这不是你儿子，
你有本事就溺死他……”
鹿悦伸出手握住了李昀的一只手。
他的手因为刚刚洗衣服的缘故，冰冰凉。
“我被捞起来以后就发烧，
烧了好几天。
后来我爸妈离婚了，我跟着我妈。
离婚后我爸更加肆无忌惮，
那时候我妈在跟那个常来买凉菜的叔叔谈恋爱，
有几次我爸都找到了那个叔叔家里，
有一次我放学回家，家里没人，但是地上有血迹。
我爸因为故意伤害罪加上之前的案底，判了刑。”
外面雨声渐大，隐隐还有雷声。
“那个买凉菜的叔叔，
就是我的继父。
开始时候，他对我妈对我都还不错，
可是后来我爸伤了他，
连带着我也变成了小兔崽子。
等到我妈又生了两个儿子之后，
我在家里就彻底没了地位……”
他望着鹿悦，笑了笑，眼底却还是一片寒凉。
“很小我就学着自己做饭了，
洗衣服、收拾房间这家家务更是早早就会。
鹿悦，你觉得这样算是很厉害吗？
可我宁愿我不要这么厉害，
我也想试试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
我从初中开始就住校，
那时候每个月的生活费只有一百五十块钱。
我看着别的同学喝牛奶吃零食，
可我只有白开水，
还好学校里面白开水不要钱，免费供应，
饿了喝一点，渴了喝一点，
冬天还能用来暖手。”
话说到这里，李昀的鼻头有点酸。
“初中毕业，他们本来不想让我上高中的，
可是有好心人资助我学费，
还给了生活费，
可这生活费却被他们扣在手里……”
鹿悦紧紧攥着李昀的手，跟着也皱起了眉头。
“那你妈妈呢，
你继父对你不好，
她什么都不说吗？”
“我妈？”
李昀惨笑了一声。
“她刚和继父在一起的时候，
她跟我说，
她是看中叔叔对我好才和他在一起的。
后来出了事，她觉得对不起我继父。
那时候，也不知道继父跟她说了什么，
她开始说我爸不是个东西，我是他儿子，也好不到哪去。
等到她跟继父又生了孩子，
家里就更没我容身之处。
可就算这样，她也不愿意让我跟着爷爷奶奶，
因为她说不能白白送他们一个大孙子。
好多时候，我都搞不懂我妈到底怎么想的。
继父不在的时候，
她也会对我好，给我做饭什么的，
可是继父在的时候，
她又是另一幅面孔。”
李昀想起前世的一些事情。
上大学后，他和家里的关系一度缓和。
因为他不在家里，却能常常寄点钱回去。
可是这好景并不长。
安琪开始催着结婚买房子，开始催着彩礼婚礼。
他自然不会开口找家里要钱。
可是给家里的钱少了，他妈和继父的面色又难看起来。
“鹿悦，这些我以前从没有和谁说过，
你说一个不被自己父母所爱的孩子，
有资格获得其他人的爱吗？
一个人，如果自己的父母都不爱自己，
还会有别的人爱自己吗？”
他之前为什么答应安琪，就是觉得与其去爱一个不确定的人，不如接受别人对自己的爱意。
就算他发现不对劲，也还是骗自己，不愿意相信爱会消失，人会改变。
就像鹿悦，如果不是他知道鹿悦一直喜欢自己，他也没有勇气去表白吧。
说到底，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别人喜欢的呢。
这是他之前常常问自己的。
所以他害怕麻烦别人。
所以他抢着去讨好别人。
是鹿悦让他知道，自己是值得被爱的。
是她小心翼翼呵护着自己的一颗心。
如今把这些都说出来，让他心里轻松不少。
他和鹿悦本来就是云泥之别。
如今不过是让鹿悦看看这泥的质地而已。
“李昀，你不要这么想，
生在什么样的家庭并不是我们能选择的，
但是要做什么样的人，
却是我们自己可以左右的。”
鹿悦朝李昀坐得更近了点，把他另一只手也抓过来握住。
想了想，她松开了他的手，噔噔噔跑上了三楼。
一会之后，又噔噔噔跑下来。
她举起手里的镜子，举在李昀面前。
“你看看镜子里这个人，
是不是长得很帅。”
李昀狐疑地看着鹿悦，不知道她举着把镜子是什么意思。
然后她又坐在李昀身边，和他凑到一起照镜子。
“看到镜子里这个美女没有，
她就很喜欢镜子里这个帅哥呢。”
把镜子放在茶几上，她捧起李昀的脸。
很认真很认真的看了又看之后，又揉了揉。
“李昀大傻子，你要记住，
我喜欢你，一直一直喜欢你，
你才不是没人爱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