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色泽橙黄诱人的糖醋肉，番薯芋头球属实不算打眼，虽为金灿讨喜的颜色，奈何龙眼大小的六个胡乱摆在白瓷盘子里，无其他食材装点做衬，难免显得有些单调。
一些老饕们对于饭食的要求，早从单纯的某一点，变成了色香味缺一不可，然而姜皎向来喜欢反其道而行之，除非偶尔顺了心意，否则只将味道做到极致。
其他花里胡哨的，全要退一退。
常来的食客早知她的习惯，除了偶尔会感慨两声外，大多被磨平了脾性，连大声都不敢，生怕得罪了姜皎，日后再被加上几条规矩。
食客吞了口唾沫，曾不喜甜食的癖好，早让治好了十成十，他伸出筷子，带着一股虔诚的劲儿，夹起了一颗番薯芋头球。
筷子反馈来的触觉，和预想当中的硬挺不同，番薯芋头球上轻而易举地浮现了两道凹痕。
难道这并非是脆的？
可油炸过的甜食，若没了乍一入口时的酥脆，岂不是全剩下油腻了？
揣了些疑惑，再加上想着若姜皎翻了车，属实是件稀罕事，指不定能借着这一点，再问姜弃点上一碗蛋炒饭。
食客心里头雀跃的很，不由眯起双眼，更加仔细地打量起了番薯芋头球。
应是裹了一层粉后，再下锅油炸，每一颗的形状大小皆十分均匀，且火候同样完美无瑕，即使他一一看过，仍找不出那一颗多炸了一瞬，或提前出锅了一息。
即使是待在厨房里半辈子的老师傅，怕也不会有这般精准的掌控，食客未能挑出毛病，忍不住嘟囔道：
“这小老板，莫不是个妖怪吧？”
“嗯？”
霜降耳朵灵，即使站在大堂的另一侧，隔着闹哄哄的人群，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姜皎的名讳。
暗暗皱起眉头，她迈着无声无息的步子，悄然来到了食客身后，垂眸冷眼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知自己被个煞神盯上，食客只觉周围忽冷了不少，当是炭盆燃尽的缘故，他缩了缩脖子，继续把注意力全部投注进番薯芋头球中，并未深想太多。
“应不会太甜吧？像红豆汤那种，是最好不过了。”
回忆着红豆汤恰到好处的甜意和温烫，食客缓缓将番薯芋头球送到嘴边，一口咬下了三分之一。
“嗯？”
番薯芋头球破开一角，成沙状的芋头馅争先恐后地涌出外皮，热意流进舌头，又忙不迭顺着喉头，一路滚进肚腹。
食客愣了半晌，来不及回味，反应过来后做出的第一件事，竟是把筷子里剩下的大半颗番薯芋头球，以一种狼吞虎咽的架势，送进了口中。
番薯芋头球的外皮乃是薄如蝉翼的脆壳，内里用着番薯和糯米做的第二层，而藏在最深处的，则是流沙芋头馅。
一共三层的甜度，却并非齁住嗓子的厚重，反而巧妙的递进，从浅到深再轻飘飘地回归始终，让并不嗜甜的食客一口一个，根本停不下来。
直到筷子伸出去，夹了一场空，食客算是彻底回过神，恋恋不舍地咂了两下嘴，他连看了几眼空盘，又左右偷瞄了圈，最后还是没压住心底的冲动，伸出手飞快地蹭过盘底的碎屑。
正准备要趁旁人没留意的功夫，把这点精华吃掉时，食客身后忽传来一道凉凉的嗓音：
“好吃吗？”
生生吓出个哆嗦，连带着那点碎屑，也随之落了满身。食客心疼的不得了，连吸了几口冷气，才哭丧着脸回过头，然一对上霜降毫无波澜的眼，他所有的抱怨，顿时消散一空。
“好..好吃。”
喏诺应了句后，食客舔了舔嘴唇，回忆起糖醋肉和番薯芋头球的滋味，发自内心感慨一句：
“真香啊！早知小老板能耐，但能把每一道菜，都做成神仙难尝的美味的，整个天底下，怕是除了小老板之外，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听旁人夸赞姜皎，霜降唇角悄然扬起一寸，感到了一阵与有荣焉的欢喜。
沉默地点点头，她决定不计较食客方才的胡言乱语，带着颇好的心情，继续忙起了招待客人。
不知自己方才在地狱门口走过一遭，食客清了两下嗓子，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再次贼溜溜地四下张望过。
这次无人打扰，他可算捡起一点碎渣，心满意足地送进了嘴。
准备好的食材不过午时，已卖了个干干净净。
姜弃熟门熟路地挂上打烊的牌子，之后也不歇着，倒腾着两条小短腿，飞一样跑到后院，挽起袖子就要开始刷碗。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可坐一会儿吧！”
胖子走进后院，瞧见他热火朝天的满头汗，当即心疼的不得了，连忙给姜弃拽到一旁，又是擦汗又是递水的，还不忘问：
“上午有点事，给拌住了，才赶过来，上午人多不多？”
“多，队伍差点排出花街了。”
姜弃捧着茶杯，一口气喝干了大半，接着他一抹嘴，昂着小脑袋笑道：
“但是不累，姐姐才最辛苦，还给我们准备了好吃的，很快开饭了。”
“哪来的这么懂事的娃娃？”
在他头上摸了一把，胖子把姜弃赶到一边，坐到小板凳上，倒了半盆的热水，试过温度后，说：
“胖哥帮你干活，你记得点好，等以后我老了，给我养老送终啊。”
“你不帮我干活，我也会给你养老的，你是我的兄长呀。”
姜弃没急着离开，蹲在胖子身边，从怀里摸出温热的豆沙包，掰成了两份，把一半送到了胖子嘴边。
“胖哥吃。”
“哎！”
许是早上没吃饭的缘故，肚子里面空荡荡的，连带着心口窝发了软，胖子莫名有些眼热，借着吃豆沙包的功夫，勉强盖了过去。
“好吃！就该是这个味儿！”
“不急着洗，先吃饭。”
姜皎走进后院，见一大一小凑在一块，也不知在说什么，竟是格外的温馨。她不由轻笑了声，再次招呼道：
“等下要凉了。”
“来了来了！”
胖子连忙擦手，带着姜弃一起跟上姜皎，还不忘了问：
“小老板，我们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