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皎一踏进厨房，米香升腾成的白雾，立刻迎面扑来，一片朦胧间，她隐隐窥得楚赢高大的身影，站在灶台前，修长的五指执着长柄勺，似在搅动锅中的半沸的汤。
心跳莫名乱了一拍，她石头一样矗在厨房口，想着为何能有人会神奇至此，连身处在烟火气深处，也能好看的移不开眼。
“回来了。”
楚赢早听到了姜皎的脚步声，也发觉了她的走神，放下了长柄勺，他转而从砂锅里盛出半碗冒着热气的肉粥，配着蒸笼里的糖包，再加上萝卜泡菜一起用托盘盛了，送到了她的面前。
“先垫垫肚子。”
“都是你做的？”
姜皎眨了眨眼，终于算是回过神，遮掩般地揉了揉眼睛，她接过了托盘，小声道了一句谢。
在回去大堂，看热闹的舞狮子耍杂技，和安安静静吃完这顿饭之间，她几乎是没多犹豫就选择了后者。
仿早猜出了姜皎的心思，厨房角落规整地摆了小桌子和板凳，她放下托盘，舀起一勺被熬煮浓稠的肉粥，白米粒里夹杂着细碎的肉糜，乍一看倒是卖相颇佳。
嗅着淡淡的肉香气，姜皎偷瞥了楚赢一眼，调羹送到了嘴边，念头却早跑出了老远。
楚赢经常在厨房帮忙，平日里也不少做饭，她偶尔匀出空闲，也会指点一二。但也不知为何，许是实在饿极了的缘故，今个他看起来，竟比平时要更温柔些，连肉粥和糖包也增了些滋味。
厨房一时无人主动开口，姜皎咬了一口糖包，内里融化的糖浆流进口中，顺着喉咙一路下滚，连五脏六腑也跟着起了甜腻。
“不问问结果吗？”
口里的糖包尚未吞下，她的嗓音听起来含含糊糊的，落在楚赢耳里，无端多出了呆稚的可爱。
“无所谓的。”
楚赢从锅里挑出炖的酥烂的鸡腿，同着鸡翅等最好最嫩的肉一起，全部放在姜皎的小桌子上，之后坐在她对面，含笑盯着她一一吃完。
“不管赢或者输，你都是姜皎。”
姜皎垂下眼，用力咬了一口鸡腿，喷香的鸡肉散在牙关，她却分不出心品尝。
耳廓热的厉害，她整个人宛如要烧起来一般，鞋尖蹭了蹭地面，挨不住楚赢直白的目光，她尽可能不去理会，把注意力放在鸡腿上，且立刻转移了话题。
“我见到了谢婉的父亲，谢将军帮了我一个忙。”
把进宫之后发生的种种，一五一十和楚赢讲了一遍，姜皎没有任何隐瞒，言毕后试探问：
“天莲泊...会有问题吗？”
“他近些年，越发的多疑了。”
楚赢并未直接为她解惑，从袖口取出帕子，在即将拭上她的唇角的汤汁时，他动作忽地一顿，接着放低了手臂，把帕子放进了她的掌心。
“且前有霜降出逃没多久，你就出现求上了天莲泊，虽你们之间很难有所联系，但为了防患于未然，他自会多上一份心。”
姜皎无意识捏紧了拳头，脑袋里乱七八糟的，自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强迫着找回了些许清明，她吸了口气，干巴巴地问：
“所以两份..都不能用吗？”
以为她的紧张，是因惦念霜降的缘故，楚赢不愿让姜皎多忧心，略一思索后，道：
“你莫要担忧，这仅是我一人的想法罢了，等过几天找人仔细看一看，再下定论也不迟。”
“好。”
道谢的话卡在了唇间，姜皎想起楚赢曾经的话，最终没能讲出口，连咬了几口坚硬的鸡腿骨，她小声道：
“你和霜降...”
“早没什么事了。”才出姜皎要说的话，楚赢柔声打断了她，“她想杀我，我曾经也要除掉她，两者相抵之下，可以算作一切不曾发生过。至于为什么要帮她...”
故意止住了话头，楚赢潋滟的桃花眼，定定注视起了眼睛，问：
“不如，你来猜猜？”
“我...”
宛如被烈焰笼罩其中，姜皎全身上下俱感到一阵沸腾，不知面庞是否染上了灼色，她连忙低下头，试探盖住藏不下的慌张。
但这一幕，于楚赢看来，分明是她在抗拒。
是他的过错，明知姜皎不愿将心思，分到其余杂七杂八的东西上，却仍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
楚赢暗叹一声，并未注意到姜皎微张的口，在她即将出声时，主动跳过了话题。
“再吃点？”
“啊？”
姜皎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暗中把话组织了无数遍。想要告诉楚赢自己的心意，即使他有心仪之人，无法和她在一起，她也依旧感念他几次三番的帮助，并依然愿意提供逐月楼，作为他的容身之所。
结果她一个字，都没能讲出口。
若再想提起劲儿，姜皎估摸着，她怕不是要等到猴年马月。
颓然喝下最后一口肉粥，她把空碗递出去，面无表情地道了句：
“再来一碗。”
楚赢当夜离了逐月楼，他走时悄无声息，恰赶着姜皎睡不着，在大堂看账本出神时，好似察觉到了什么。
店门被推开缝隙，有风雪顺势袭来，她打了个寒颤，视线穿过漫漫飞雪，落到了远处模糊的黑影。
仅有短短一瞬，黑影消失无踪。
霜降跟到姜皎身后，顺着她目光所及之处看了一眼，除了遮天蔽日的雪花飞舞外，什么也没能找见。
她并未多想，把衣裳披在姜皎肩头，小声劝了句：
“很晚了，去休息吧。”
“楚赢拿着天莲泊，去找人查验了，还需再等一等。”
姜皎关好大门，回身轻轻握住霜降的手。
“抱歉，让你白欢喜一场。”
“哪里是白欢喜？”霜降摇了摇头，眼神卑顺地避开姜皎的视线，嗓音越发轻了，“能认识你，留在你身边，即使活不过多久，我也...也觉得很值得。”
早不知是多少次了，霜降不管在看向谁时，都会下意识躲开对视，姜皎缓缓抬起手，捧起她的下颌，盯着她盛满茫然的眼睛，笑着问道：
“明天，要不要吃糖葫芦？”